丟下藥碗,劉禮雙臂支撐著床板想要起,卻被腹部撕裂般的疼痛阻止。他短促地息著,額頭已布滿汗水。
側妃忍不住提醒道:“殿下的還未養好,強行走路,恐怕傷口會裂開的。”
然而劉禮等疼痛散去,便再一次挪。
一寸一寸,他的腳終於垂下床,側妃連忙為他穿上木屐,劉禮扶著側妃,勉強站起來。
疼……
這疼痛是從腹部深的某塊骨骼蔓延開的,疼得他渾抖,險些哭出來。
不能哭,不能哭。
母妃死了,父皇不要我了,連翹不在這裏,哭給誰看呢。
劉禮眼中蓄滿淚水,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形銷骨立地站著,調整呼吸。
“若不能見,”習慣了這樣的疼痛後,劉禮角噙著笑意,道,“我願死了。”
可是他也隻是站起來,本無法挪一步。
在心酸和難過中,側妃歎口氣道:“那既然如此,就讓妾去請郡主過來吧。”
劉禮有些猶豫,擔心側妃貿然前去,會嚇到沈連翹。但他還未開口,便聽外麵有管事稟報道:“和順郡主前來探病。”
“快讓進來!”劉禮立刻道。
他蒼白的臉上浮現一層激的紅暈,因為開心,桃花眼如往常一般亮起來,甚至拂開了側妃的手,又慌地扭過頭,想去尋一件麵的服。
此時門被推開,沈連翹站在外麵,微垂著頭施禮。
“晉王殿下。”
的表仍有些木訥,卻筆直地站著。
一瞬間,劉禮仿佛回到了年時那座小橋下,的瘦弱無力,卻飽含著人心的力量。
一個人的氣息,是不管長大了幾歲,穿著什麽服,都不會改變的。
“良辰。”劉禮仍舊喚這個名字,“你手上的傷好了嗎?”
他下意識向前一步,可傷口到底太疼,雙無力,竟向前摔過去。
側妃去為他取服了,站得最近的隻有沈連翹。
沈連翹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前跑過來,出手臂,扶住了劉禮的肩膀。
劉禮踉蹌著勉強站直,沈連翹作僵地把他扶到床邊坐下。
因為長期臥床,劉禮上散發著藥草、汗水和腥摻雜在一起的味道,有些苦,也有些酸,讓一向風流倜儻的他出窘迫的神。
“本王很臭吧。”劉禮靠著雕花床圍,頹然道,“你能來,我真的很開心。”
沈連翹站開一步,雖然繼續保持木然的神,心中卻有些慌。
奇怪自己為何要幫他。
他們應該是仇人,是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仇人。
沈連翹心中五味雜陳。
記得劉禮對的好,每一件。
更記得劉禮做下的惡事,每一樁。
但發現自己的心做不到黑白分明,在某線照不到的地方,黑和白沒有那麽清晰,那裏蔓延著對劉禮複雜的。
怨恨中有一可惜,可惜中帶著憤怒,像夏天憋悶的空氣,讓人束手束腳,無法痛快地決斷。
終於,沈連翹看著劉禮充滿期待的表,清聲道:“我來,是聽說失憶毒藥的藥方,在你這裏。”
眼神明亮地盯著劉禮,那意思等同於說我知道毒是你下的。
劉禮臉上閃過一意外,搖頭道:“誰說的?”
“宮裏的人說的。”沈連翹含糊其辭道,“我想記起來,所以請殿下把藥方給我。”
“我沒有!”劉禮斬釘截鐵地否認,在心裏懷疑是誰把這件事告訴了沈連翹。
是皇帝嗎?還是孔佑?
如果是孔佑,沈連翹就該知道藥方已經被拿走了。
那便是皇帝?他的手指下意識攥被褥,強忍著心底的憤怒。
沈連翹明白,劉禮是不肯給,也不會給了。
因為扶住他,手心的傷口崩裂,白的布帛上有紅的鮮暈開。
其實沈連翹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但是那麽重要的良氏名冊,被忘了。忘記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族長,不能像父輩那樣,庇護族人。
如今太醫孫莊被困在宮中,沈連翹想配製解藥,更加困難。
劉禮不肯幫,大約是希永遠不要想起往事吧。
但其實都記起來了。
看到沈連翹手上的鮮,劉禮有些慌。
“我看看。”
他手過來,被沈連翹避開。
沈連翹退後一步,對劉禮道:“晉王殿下不肯給藥方,我也不在這裏強求。你我已無婚約,以後我不會來,大梁使館的門,也不會再為晉王打開。”
說完轉離去,不顧劉禮掙紮著起,要來阻止。
此時張側妃回來,連忙扶住快要摔倒的劉禮。
“殿下。”溫聲安著。
“你看到了嗎?”劉禮轉過頭,對側妃道,“的手還傷著。”
不顧傷口的疼痛,劉禮直直躺倒在床上,眼角落下串的淚水。
傷著,為了救自己傷,該有多疼啊。
不,強求的從來都不是沈連翹,是他。
是他一直在乞求自己命中沒有的溫暖,是他不惜讓中毒,也要留住,困住。
如今他斷了右手,又失去皇族的庇護,再也沒資格疼護了。
可是一開始,他隻是想要給這世上最好的尊榮和生活啊。
一種無力從四肢百骸襲來,劉禮閉上眼睛,覺自己像是一隻失過多瀕臨死亡的野。
無家可歸,無路可走。
沈連翹回到使館,發現正使黃萬仞不知到哪裏去了。
阿靖迎出來,說是有的信。
是衛尉軍副統領蔡無疾差人送來的。
因為送蔚然出嫁的使團在五朵山遇襲,關在那裏審問的反賊招供出不京都要員的事。如今要把反賊押回來,衛尉軍統領擔心路上出事,便讓蔡無疾去接一接。
有蔡無疾在,京都那些擔心被牽扯進去,想要堵的員,就老實了。
蔡無疾在信中說,他雖然走了,也安排了幾個人暗中保護沈連翹。如今局勢未明,京都風雲詭譎,勸沈連翹不要參與孔佑同皇帝的爭鬥。
對於良氏來說,保存力量更重要。不管局勢如何,總要明哲保。
沈連翹覺得他說得很對,但是不打算遵守。
不是坐其的人,如果孔佑要跟皇帝幹一場,一定是那個搭把手的人。
孔佑箭砍人,孔佑舉劍提菜刀。
自己的仇,自己來報。
世子府如今賓客盈門,但孔佑一律不見。
晉封太子的事已經定下,他沒興趣同朝臣拉攏關係,結黨營私。
於是嚴君仆忙前忙後,先收下拜帖,再把來人讓進去坐一會兒,便又送走。一日日,忙得他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
沒有見客的孔佑,正把藥方謄抄好幾份,給醫者參詳。
如今已無法請來太醫,這些大夫雖然醫尚可,但畢竟能力不足。他們也隻是說據毒藥的藥理,試著琢磨出一個藥方。
“要有人參,”他們說,“補元氣,補腎益肺,安神益智。”
“要有五味子,”他們說,“可收斂固,益氣生津。”
“再加上丹參,”又有人補充,“可除煩安神,夜裏睡好了,有助於記憶恢複。”
孔佑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隻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學醫。
也不知沈連翹如今怎麽樣了。
想起,就想見。
可如今形勢險峻,他不敢心大意,讓陷危險。
明日的冊封大典,會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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