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微沖他兩眼一彎:“急什麼,先看看。”
見那姚秉風后的傔從捧上一只陶罐,里面也有一只蟋蟀,班頭往里瞅了兩眼,見是只品相不過中上的金山白,態度和藹地問道:“姚公子是想來斗蛩?”
姚秉風搖著扇子道:“我這只值四千兩,若我輸了,我賠你,若你輸了,可要賠我一萬兩。”
班頭搗鼓了二十年蟋蟀,自信不會走眼,痛快地一拱手:“請姚公子攜將上臺。”
堂中擂鼓又起,照微與容郁青上前,穿著祁令瞻時的舊,姚秉風一時未認出,只盯著盆中兩只合鉗相斗的蟋蟀。
朱砂頭的個頭更大,鉗著那金山白往前推,正當眾人都覺得金山白要撐不住的時候,卻見朱砂頭突然僵住不彈了,接著反被金山白拱倒在地,飛撲上,咬碎了半顆頭。
局勢轉變得突然,眾人驚異,照微看得清楚,亦深深蹙眉。
姚秉風得意地甩開手中折扇,問班頭:“如何,你服不服?”
班頭臉很難看,他將被咬掉半只頭的紫金背從陶盆中拾起,端量半天后,嘆了口氣,朝遙坐上首的肅王拱手:“此紫金背非上品,既已被咬死,就不污王爺的眼了。”
姚秉風朝肅王道:“王爺金尊玉貴,尋常臭蟲自然不配,我手里這只金山白勉強能看,送予王爺一樂。”
肅王懶洋洋歪在椅間,緩聲笑道:“姚公子手中這只如今價值一萬兩白銀,本王可不敢貿然收下,否則年后一開朝,史就要上折子參你我私相授了。”
姚秉風道:“我今日攜此蟲來相輝樓,本就是為了待價而沽,如今王爺得了蟲,我得了銀兩,是公平買賣,有何錯可彈劾?”
說罷,他似笑非笑看向班頭,班頭會意,人取來一萬兩的銀票。
他將盛著銀票的托子舉到姚秉風面前時,手心被冷汗沁得發涼,抖得幾乎要端不住木托盤。
這只朱砂頭是他們班子的軸寶貝,一萬兩更是斗蛩班子一整年的收,不過談笑間就輸了出去。且輸的不止是錢,更是班子的名聲。班頭往周遭伙計臉上瞥了一眼,見他們個個苦臉如喪考妣,心里難地要嘔出來。
可難又如何,不服又如何,家命要,免不了還是要破財消災。
姚秉風的手向銀票,忽聽人群里傳來一聲清亮的喝止:“慢著!”
一形窈窕的男子開人群上前來,姚秉風覺得他眼,瞇眼瞧了半晌,臉上倏然一白,“祁照微,你是祁照微?!”
照微轉從容郁青懷里搶過裝紫金背的陶盆,揚眉問姚秉風:“我這紫金背也價值一萬兩,斗不斗?”
“那你輸了可得給我一萬兩,你有這麼多錢嗎?”姚秉風嗤笑乜向,“小心回去被打斷。”
照微朝班頭一抬下,“勞煩幫我們立個字據。”
斗蛩的規矩落在紙上,照微又拾筆添了一條:若行欺詐等詭手段,將按大周律評斷,雙倍奉還原主。
寫完后押印,遞給姚秉風。
看到此條,姚秉風臉微變,對上照微似笑非笑的眼神,也只好按下手印。
堂中鼓聲又起,一萬兩對陣一萬兩的賭局,令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抻長了脖子,肅王爺也微微俯,盯了罐中兩只揚須對陣的蟋蟀。
容郁青一腦門兒冷汗,扯著照微袖子悄悄問:“你怎麼保證能贏?”
照微笑瞇瞇嚇唬他:“我保證不了能贏,還保證不了你的家值一萬兩嗎?”
容郁青嚇得臉都綠了。
照微卻繞著那臺子慢悠悠走,手里玩著一細長竹簽,這時還不忘訓誡容郁青:“我的好舅舅,永京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才一萬兩就把你嚇這樣,若以后有人想撕你的、吸你的,你又當如何?”
容郁青焦頭爛額道:“你可真是世子爺的好妹妹,說話的腔調和他一模一樣。”
照微的笑僵在臉上,扭過頭去不理他了。
專心去看罐中兩只蟋蟀的搏斗,垂眼狀似散漫,卻有渾然從容的氣度,肅王的目從蟋蟀上轉到照微臉上,目中不覺多了幾分笑意。
而那罐中兩只蟋蟀,狀與剛才十分相似,單論力道和搏斗技巧,金山白不是紫金背的對手,正被紫金背嵌住往后推,眼見就要將金山白推翻,卻見那金山白出牙,要往紫金背上咬。
照微眼疾手快手,用竹簽格住了它的牙。
“請問姚公子,這黑牙的蟋蟀是哪里尋來的?”
照微起那金山白,徒手掰開它的牙口,在圍觀眾人面前轉了一圈,又擎給肅王看。
當眾道:“在座都是行,玩斗蛩的年數比我歲數都大,我倒想請教諸位,這世上的蟋蟀,除了紅牙青的牙齒是紅,鴛鴦牙的牙齒是一紅一白外,可還見過牙齒非白的蟋蟀?尤其是這金山白,產自杭州金山,請教姚公子,可知‘白’此名從何由來?”
肅王在上接話道:“說的是此蟲牙白似練,又如玉,故得名‘白’。”
“殿下懂行,”照微問姚秉風,“白牙蟋蟀無毒,紅牙蟋蟀有毒,不知這黑牙蟋蟀上的毒是哪來的?”
姚秉風啞然張口,對上笑盈盈的眼,陡然生出一后背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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