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桓煊到溫室殿時,正是皇后做晚課的時辰。
皇后虔心禮佛,早晚課時任誰也不能打攪。
桓煊卻似全然忘了這規矩,徑直向西配殿走去。
王遠道忙迎上前來:“啟稟殿下,娘娘正在做晚課,還請殿下先去朵殿用杯茶,娘娘做好晚課便請殿下去說話。”
桓煊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王遠道只能著頭皮攔住他:“殿下,娘娘晚課時不喜有人打擾……”
桓煊頓住腳步。
王遠道暗暗松了一口氣。
卻不想桓煊掀了掀眼皮,二話不說從腰間拔出佩刀。
王太監只聽“鏘”一聲響,瞥見寒一閃,不等他回過神來,刀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
桓煊冷冷道:“不知皇后娘娘喜不喜歡佛堂前灑上狗。”
冰冷的刀鋒抵著脖頸,齊王的眼神比刀鋒更冷,王太監從未覺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鐵青著臉,聲道:“老奴該死,殿下恕罪……”
桓煊冷哼了一聲,還刀鞘。
王遠道踉蹌著后退兩步,雙打,一個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桓煊不去理會那為虎作倀的老太監,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佛堂前,“砰”一聲推開門扇。
殿中檀香氤氳,蓮花燈散發出幽幽的芒,佛像端坐蓮花臺上,微微低首,似在用悲憫的眼神俯瞰蕓蕓眾生。
皇后正端端正正地跪在佛像前,已拭凈了淚痕,闔著雙目,神莊嚴,只有微微紅腫的眼皮能看出哭過的痕跡。
聽見靜,并未回頭,手里撥著念珠,口中念著經文。
桓煊走上前去,淡淡道:“皇后娘娘日念經,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麼?”
皇后雙手一頓,睜開雙眼:“我說過你會來找我的,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桓煊道:“為何要對下手?”
皇后將最后一段經文誦完,這才緩緩站起:“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去堂中。”
桓煊道:“娘娘既做得出這些事,難道還怕佛祖聽到?”
皇后眼中閃過一抹慍,隨即替之以慈和:“誰你不聽勸,阿娘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雖然這些年你我母子多有隔閡,但你終究是我的骨,我自然要替你著想,為你籌謀。”
桓煊道:“娘娘以為害死蕭泠就能我就范?”
皇后扶了扶鬢發,寬容地一笑,仿佛只是被個不諳世事的稚子無意頂撞了一下,毫不放在心上。
“我害命做什麼,”嗔怪地看了眼兒子,“份非同一般,若是輕易,引起三鎮叛,我豈不了大雍的罪人?”
頓了頓道:“你放心,此毒并非無藥可解,中毒不深,毒發后一個月不會有命之危,只要服下解藥,悉心調養,將余毒清除干凈,對不會有什麼傷害。阿娘只是因你做出不智之舉,不得不略施手段……”
桓煊將信將疑地看著:“此言當真?”
皇后道:“你父親聽信庸醫,貽誤病,如今病勢沉重,清醒的時候越來越短,六郎和七郎又染上時疫,眼看著藥石罔效……”
桓煊聞言瞳孔一,他雖然與庶弟們不親近,但畢竟是脈相連的親人。若說皇后向皇帝下手是為了不讓儲位旁落,雖狠毒,總算有理由,但六皇子和七皇子尚未人,也不曾做過什麼,在朝中更無基勢力,迫不及待要他們的命,甚至不能稱之為自保。
除掉兩個庶子對而言也許和殺死兩頭羔羊差不多。
皇后用潔白無垢的手指輕輕撥著佛珠,全然沒有心虛愧疚之:“國不可一日無君。”
桓煊遍生寒:“皇后娘娘手段高明,何不效法前朝昭文太后故事。”
皇后笑道:“昭文太后無所出,只能扶立庶子登基,垂簾聽政。我有個文武雙全的兒子,為何還要越俎代庖?何況明皇帝親政后,昭文太后是什麼下場?”
桓煊道:“皇后如今這樣迫我,就不怕我登基后效法明帝?”
皇后笑道:“本朝不比前朝,太祖以孝道治天下,你總不能送本宮去守皇陵。何況阿娘知道你的為人,你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你長兄的恩你念了這麼多年,阿娘不得已拆散你和蕭泠,不過是為你好。
“待你秉鈞執軸幾年,嘗到了政出一人、萬民景仰的滋味,便知阿娘今日的用心良苦。”
輕輕嘆了口氣:“當年你伯父讓出儲位,你父親亦頗為忐忑,害怕難當大任。他年輕時并非棧之人,后來如何,你也看到了。”
桓煊道:“皇后想讓我變第二個陛下?”
皇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的骨,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縱然你如今怨我,我也不能看著你行差踏錯,這是為人母的責任。你生在天家,也有你自己的責任。”
桓煊聽提到“責任”兩字,只覺荒謬到可笑,于是他便笑了:“教了。”
皇后悠然道:“自然,你若一意孤行,執意不肯聽我逆耳忠言,放任蕭泠毒發亡,引得三鎮與朝廷為敵,棄社稷萬民于不顧,我也沒有辦法你。”
有竹地著兒子:“但阿娘知道你不會的。”
看著兒子的眼里的漸漸暗淡,看著他的眼神一寸寸灰敗下來,到難以言喻的暢快,猶如飲下甘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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