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把一套男子衫放在他旁,輕輕離開了。可以從容地面對防風邶,也可以嬉笑地面對相柳,但現在還不知道該如何同時面對防風邶和相柳。
小夭躺在花園里的青石板上,看月亮。
顓頊披著外袍,坐到旁,“阿念走了?”
“嗯。”
顓頊問:“你生我的氣了嗎?”
小夭側頭看顓頊,他的頭發仍著,顯然剛洗過澡。顓頊本不喜熏香,現在上卻有一濃重的龍涎香,顯然是想熏去更讓他討厭的氣味。小夭問:“這段荒的日子你過得開心嗎?”
顓頊苦笑,“噩夢!不是只有人與不喜歡的男人虛與委蛇時才會難,男人一樣難,說老實話,我寧愿被人刺上兩劍。”
小夭幸災樂禍地笑,“這次的事最苦的人是你,你都已經對自己下了狠手,我還生什麼氣?”相比顓頊給自己的傷害,他給阿念的傷害簡直不值一提。
顓頊敲了小夭的頭一下。
小夭握住了顓頊的手腕,靜靜把了一會兒脈說:“抓時間,你對藥的依賴會越來越強,如果再過半年,我也不敢保證能把你的毒全部清除。”
顓頊喃喃說:“快了,就快了,現在萬事俱備,只差最后一步。”
小夭問:“前夜的事是為了什麼?”
“丟了東西。有蒼林和禹府邸的地圖,估計還有他們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所以他們十分張。不過我看那賊子的意圖可不是蒼林和禹,而是不起眼的另兩張圖。軒轅在中原有一些的糧倉和兵庫,是為了防備突然發戰爭,可以及時調運兵和糧草。我猜測有人打上了糧倉和兵庫的主意。”
小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打算告訴外爺嗎?”
“為什麼要告訴他?如果真是相柳派人做的,現在神農義軍是蒼林和禹的麻煩,與我無關。某種程度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小夭放下心來。小夭說:“哥哥,幫我做一件事。我想知道所有關于防風邶的事,從他出生到現在,一切你所能查到的。”
顓頊審視著小夭,“你……不會真被他勾得了心吧?”
小夭不了顓頊的銳利目,偏過頭說道:“我只是好奇,反正你幫我查查。”
“好。”能讓小夭上心,現在顓頊也很好奇。
他出來已經有一陣子,顓頊抓著小夭的袖子,頭埋在服間,輕輕地嗅著,像是撒一般,惱怒地說:“我不想回去,我討厭那兩個人!”
小夭忍不住笑,“沒人你回去。”
顓頊靜靜趴了一會兒,抬起頭,淡淡地說:“從我娘自盡那一刻起,我就不能再任。”
他起要走,小夭抓住他的袖,“我雖不能幫你把那兩個人趕跑,但我能解救你的鼻子,讓它暫時什麼都嗅不到。”
顓頊笑了,眉間的郁散去,溫地搖搖頭,“不,我要讓自己好好記住一切的屈辱,日后若有懈怠時,我可以想想當年為了活下去我都曾忍過什麼。”
顓頊離去了,小夭看著月亮發呆,直到沉睡過去。
清晨,回到屋子時,床榻整整齊齊,已經空無一人。小夭緩緩坐在榻上,雙手互握,無意識地弄著指上的繭。
三個月后,顓頊負責的河運出了大差錯,黃帝惱怒,令顓頊搬回朝云殿,不許再下山,好好思過。
恰好神農山的一座小宮殿因為幾百年無人居住,年久失修,坍塌了,惹得神農族的不老頑固們不滿,上書黃帝應該好好維修神農山的宮殿,神農山可是中原的象征。黃帝同意整修神農山的宮殿,尤其是紫金殿。
眾位員商討該派誰去,份太低的不足以代表黃帝,份高的又沒有人愿意去已經廢棄的神農山虛耗生命。這是一件看上去很不錯,其實非常差的差事。
黃帝邊的近侍和倕梁、始均他們說,黃帝打算從他們幾個孫子中挑選一個,倕梁和始均嚇壞了,神農山能得上名字的山峰就有二十八峰,一座座宮殿整修,沒個百八十年本回不來,修好了,是應該,修不好,那些中原氏族恐怕會不停上書批駁,現在爺爺的那麼差,萬一爺爺有個閃失,他們人在萬里之外,那……始均想了個鬼主意,和倕梁一說,倕梁再和父親商量完,都覺得如此辦既能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又可以趁著黃帝現在氣惱顓頊,徹底把顓頊趕出去。否則顓頊在軒轅城,指不準又能把黃帝哄得上了心,畢竟只有顓頊能住在朝云殿,和黃帝日夜相伴,他們卻是沒有黃帝的召見,連朝云殿的門都進不了。
朝臣們幾經商議后,有人提議讓顓頊去,得到眾朝臣的紛紛贊,黃帝思索了一夜,同意了朝臣們的提議,派顓頊去中原,負責整修神農山的宮殿。
小夭從沒有去過神農山,對這座曾是神農國歷代王族居住的神山很是好奇,向黃帝請求,允許去神農山玩玩。
蒼林和禹都反對,認為小夭是高辛王姬,已經在軒轅住了一段日子,實不適合去神農山,委婉地建議黃帝應該送小夭回高辛。黃帝竟然大怒,對蒼林和禹一字一頓地說:“小夭是我和軒轅王后的脈,軒轅國是我和王后所建,只要我在一日,就是在軒轅住一輩子,玩遍整個軒轅國,也全憑樂意!”黃帝說這話時用了靈力,威嚴的聲音一字字清晰地傳到了殿外,所有站在殿外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蒼林和禹不明白很怒的黃帝為什麼會生氣,卻到了黃帝眼中那一瞬的怒意,嚇得,忙跪下磕頭,連帶著殿的幾個心腹重臣都紛紛跪倒。
沒有多久,整個軒轅朝堂的臣子,連帶著大荒所有氏族的族長都明白了,小夭在黃帝心中非比尋常,把外孫的那個外字去掉會更切。
小夭覺得黃帝的那些話是特意說給整個軒轅的臣子聽的,不太明白黃帝這麼做的用意,覺得黃帝對去中原似乎有些不放心,似乎認為俊帝的威儀都不足以保護,所以要再加上黃帝的威儀,讓所有人明白,是軒轅黃帝和軒轅王后嫘祖的脈,傷,就是在辱黃帝和嫘祖。
可誰能傷呢?小夭想不出來,可從來沒和誰結過生死仇怨,只能覺得是自己想多了,畢竟帝王心思難測,也許黃帝只是尋個借口警告蒼林和禹。
春暖花開時,在擇定的吉辰,顓頊帶著十來個侍從,離開軒轅城,去往中原。
小夭帶了一個侍珊瑚,十來個高辛侍衛,隨著顓頊一起去往中原。
當云輦從朝云峰飛起時,小夭忍不住再次看向朝云殿,那些高大的凰樹,開著火紅的凰花,像晚霞一般籠罩著朝云殿。
顓頊卻未回頭去看,他只是靜靜地坐著。
上一次離開,小夭旁是娘親,對站在凰樹下送別的顓頊頻頻揮手,以為很快就能回來和顓頊哥哥一起在凰花下秋千,可不管是天真懵懂的小夭,還是已初嘗人世疾苦的顓頊,都沒有想到這一去就是三百多年。
這一次離開,已經歷了世事無常、悲歡離合的他們都很清楚,想再次在凰花下一起秋千難如登天,就算能再次回來,也不知又會是多年。
顓頊看小夭一直趴在窗口往后眺,說道:“我會在神農山的紫金頂上也栽下凰樹,再給你做個秋千架。”
小夭坐直了子,回頭看向他。顓頊放棄了一切,去往中原,選擇了一條不功就全輸的路。如果他不能在神農山紫金頂種下凰樹,那麼他只怕也永不會有機會看到朝云峰的凰樹,所以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在紫金頂上種下凰樹。
小夭笑瞇瞇地說:“好的,我肯定會喜歡在紫金頂上秋千的。”
小夭為了祭拜母親回軒轅山,是和黃帝的緣關系,沒有牽涉到軒轅的朝堂斗爭,在所有人眼中,只是和黃帝有緣關系的高辛王姬。可是,當小夭選擇了和顓頊同赴中原,小夭等于告訴天下,選擇了站在顓頊一邊,在所有人眼中,小夭變了和俊帝有緣關系的顓頊的妹妹。顓頊的一舉一都會影響到小夭,甚至小夭的命。
顓頊看著自己的手,譏諷地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其實我應該讓你和阿念一樣,離開我。”
小夭握住了顓頊的手,“外祖父有句話沒有說錯,我是軒轅王后的脈,整個朝云殿,只剩下你、我了。外婆臨終時叮囑過我們,要我們相互扶持,如果你現在過得很好,我可以什麼都不理,可你現在的形,我縱使遠走,也不得心安。”
顓頊自嘲:“相互扶持?我只看到你扶持我,沒看到我扶持你。”
小夭搖晃著顓頊的手,開玩笑地說:“你著急什麼啊?我們神族的壽命那麼漫長,你還怕沒機會扶持我?我小算盤打得著呢!如今讓你略微靠靠我,日后我可打算完全靠著你了!”小夭看顓頊依舊眉頭蹙著,頭靠到顓頊肩頭,聲音變得又低又,“你和我需要分那麼清楚嗎?”
顓頊雖然角依舊抿,沒有一笑意,眉頭卻漸漸地舒展開,他輕輕地了聲“小夭”,地握住了小夭的手。
小夭不知道中原等待著顓頊和的是什麼,那是一個俊帝幾乎影響不了,即使征服了它的黃帝也影響力有限的地方,那里有大荒最古老的世家大族,有神農義軍心心念念的神農山,有大荒最繁華的商邑,有驕傲保守的中原六大氏……但不管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小夭只知道他們必須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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