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是陛下擔心我為別人賣命吧?」衛長風看了他一眼,苦笑一聲,拿起擱在殿外的傘,走進了雨中。
那日子夜時分,千鳥陣如同烏雲天,投火種以燒大元,又啄士兵眼睛,以駭驚敵人之心。羽林天軍再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進大元城,所以大勝。他擁有這樣的驚世的才能,能馭鳥殺敵,君鴻鎮是怕他為敵人效勞,有朝一日反過來對付天燼國,所以扣下他,為天燼國賣命。
衛長風沒想過事會演變至此,本是為卿嫣出氣,懲罰那玷污的男人,但萬沒想,會把自己和卿嫣扣在這宮中,越加難以離開。
衛長風想為卿嫣開創一片安寧天下,想和白頭偕老,但似乎生氣了,昨晚說了那樣的話,讓他一夜未眠,痛苦不堪。
他卿嫣,等卿嫣長大,已經等了好多年。
大殿裏只有君鴻鎮一人坐著,外面烏的天,殿中有九十九顆夜明珠,照亮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他仔細看著手中紙上每一個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最後目落在青珂二字之上。
沉穩的腳步聲從簾子後面傳來,他放下手中生辰八字,一臉肅默地起,雙手合十豎於前,大步迎上前去。
「浮燈主持。」
「阿彌陀佛。」
來人是一位年紀並不大的僧人,穿著暗紅舊袈裟,手指拈著佛珠,宣念佛號,目矍鑠,清瘦的雙頰上有一雙淺淺的梨渦,讓他看上去極為平易近人。
「浮燈主持,這是園子各人的生辰八字,主持過目。」君鴻鎮用雙手把名單遞上去,態度恭敬。
浮燈接過名單,一一掃過上面的名字,眉目中浮現幾分訝,指著卿嫣的名字說:「這青珂,可是曼海國公主,方才院中那位撐傘離去的子可就是?」
「正是。」君鴻鎮點頭。
卿嫣在那裏悄悄往大殿中看,他都看在眼裏,但他就喜歡這丫頭,故意不讓人趕走,看在那裏探頭探腦,耍威風的心思也多了幾分,故而剛剛對那些大臣們特別嚴厲。
「公主若時辰再早上一刻鐘,那就是大貴之命,可惜晚了一刻鐘。」
「哦,如何大貴?」君鴻鎮深凹的眼中一閃,立刻追問。
「天機不可泄,我看面相,實在貴不可言,若能早生一刻鐘,那就……」浮燈收住了話,又搖頭說:「也好,若真早生了一刻鐘,雖命貴,卻也命短。」
「即命貴,又為何會命短?」君鴻鎮訝然地問。
「陛下不必知曉太多,貧僧也只能從面相上來斷言,為何如此,貧僧也無法說清。」浮燈宣了聲佛號,把寫著生辰八字的紙放下,指著卿嫣的名字說:「就讓來幫著貧僧準備佛法大會上的佛經吧。」
「好,朕這就下旨。」君鴻鎮點頭,喚過權瑛,擬旨下去。
「那貧僧先下去了。」浮燈向君鴻鎮行了個禮,慢步出了大殿。
君鴻鎮坐回龍椅,細細咀嚼浮燈的話。天燼立國之後,每十年會舉行一次佛法大會,由千年古剎三塔寺的主持來宣講佛法。浮燈從小長在佛門,十二歲時就能一人辯贏十名高僧,十六歲時已經無人能超越他在佛法上的造詣,二十五歲時繼任三塔寺主持之位,至今已有五年。
君鴻鎮五十歲時去見過他,當晚就被浮燈一言點穿心中之事,聽他說了一夜佛法,從此真心拜,奉浮燈為真佛。但浮燈有一個特點,不喜歡其他男子他的佛經,只能由符合生辰八字要求的子去焚香供奉。
浮燈說卿嫣之相貴不可言,是否是有?他想著那小丫頭,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撣,忍不住地開懷,的克夫命已經解決了兩個,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這丫頭帶在邊陪他了。
年齡漸大,開始讓他有力不從心之,他青春,活力,他看到卿嫣就忍不住越發地。他也知道這丫頭不喜歡他這老頭子,但那又如何?他是帝王,他是強者,強者才能征服天下,包括人。
……
卿嫣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晚膳也沒吃,到了半夜,雨停了,拿了柱香,一壺酒,去園子裏找僻靜角落祭拜溫嬤嬤。
從未恨過一個人,像此刻一般,恨不能立刻活活掐死那人。上薇惡毒,就是讓恨至此般地步!
點了香,朝曼海國的方向磕頭。
「溫嬤嬤,是我不好,丟下你一個人跑了,如今連紙錢都燒不了,我說過會孝敬你,給你養老送終的,我食言了,你不要怨我。」
乾地說著,端起酒壺,朝那方向灑敬了敬,灑在泥土上。
卿嫣不能喝酒,也只喝過兩回,據衛長風說,喝醉了酒品極差,不喝為妙。其實不記得自己喝醉了幹了些啥事,而且還是那種一點兒印象都不會留下的醉后失憶。害怕自己非禮了衛長風,才讓他出那樣難堪的神,所以之後一直沒喝過酒。
今晚想喝點,知道這種痛苦嘛?明明滿腹眼淚,眼睛就是乾得流不下來。想,醉了之後,能不能落點眼淚呢?的眼淚跑哪兒了呢?無淚癥,心絞痛,他媽的,還能不能再倒霉一些?要克,克別人,為啥克自己?
人不能肆意大笑,不能肆意大哭,不能肆意張狂,不能肆意奔跑,何稱為人?簡直比關在籠子裏的鳥還不如!
爬到樹上,扯了一片葉子遮住自己的眼睛,仰頭喝酒。
辛辣的酒灌中,小腹里頓時騰起了一團火,火焰氣勢洶洶地往四肢五骸裏面鑽,燒得整個人都滾燙起來。
「眼淚啊,快來啊!」取下葉片,從懷裏掏出豹瓶看,這東西,以後別想再了,那人已經化灰了!
「鹽商啊,你說你捉我幹什麼呢?兩夜緣,你白送命,你說你圖了兩夜歡,值不值得?你就這麼喜歡青珂?」
念叨幾句,突然聽到樹下有腳步聲,低頭看,那位面癱君,不,是花匠君來巡夜了!
這也是個倒霉的,價倍跌,了花匠!
「宸王,您老人家又來了,要不要和我這位水揚花的人喝幾杯?」踢了踢纖細的小,繡鞋飛砸出去,著君無殤的肩掉在地上。
君無殤緩緩抬頭,視線停在沒穿子的小白腳丫上!
卿嫣開始發怵,噴火龍王爺今兒大不爽,讓他聞自己的腳,這不是找死嘛!訕訕地笑,把腳往樹上。
君無殤低眼,看到在樹下已快燃盡的幾柱香,面無表地說:「宮中不得私自焚香。」
卿嫣角,冷笑道:「宸王就砍了我的腦袋吧,反正這腦袋遲早會被你們砍掉,我就報答你,讓你砍了出氣。我可不像你,天拉著一張臉,那臉長得能麵糰了。」
君無殤一抬手,掐住了又垂下來的小腳,再一拽,就從樹枝上跌下去了。
卿嫣哪肯吃虧?眼疾手快地撲向了他,手纏上他的脖子,腳纏上他的腰,野貓兒一般死死扣著不放。
撲得猛的,君無殤往後退了一小步,就是這一小步,釀了後面的一大步,他被花枝絆住了,和一起倒進了牡丹花叢里,結結實實摔了個四腳朝天。
「下去!」他鐵青著臉把往下拽。
他力氣大,掐得卿嫣疼極了,沖著他就小聲嚷,「你再敢手打我,我告狀去,我就說那晚……」
他臉更狠,冷冷地說:「你不要命就去。」
卿嫣滿肚子的火,恨極了,恨得快炸了,都來欺負,男的的一起上,憑什麼?見他還在不停地掐著往一邊扯,一怒之下低頭就咬他的肩去了。
君無殤掐著的腰正在往上坐,這一咬來,沒咬著肩,咬著他的了。
他的,的,涼涼的……於是,卿嫣的牙鬆了松,再咬。
卿嫣細細長長的呼吸直接噴打在他的臉上。
天燼人好烈酒,卿嫣的酒量比鳥還差,喝一口酒就能熱沸騰,在喝的時候還能張狂到忘了自己姓甚名誰。知道這破酒量,所以沒敢喝多,就這麼點酒,已經讓膽大如此,真是想像不到以前喝醉之後對衛長風做過了什麼事。
完了,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地響,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是男人,而且是一個很討厭的男人,可居然咬他的!
要死了,要尷尬死了,不知道他又會如何嘲諷、把踩進泥里去!
「你到底要不要臉?」這樣僵了好一會兒,他猛地掀開了,臉沉難看,就像隨時會一掌過來扇死一樣。
看,沒猜錯,他一定會用難聽的話來罵。
卿嫣吃吃地笑起來,往牡丹花叢中一倒,低喃道:「是啊,子若如此放肆,便是不要臉。男子若如此,那就是有本事。君無殤,你有皇帝爹,我也有皇帝爹,你是人,我也是人,你到底哪裏比我高貴?要跑來對我冷嘲熱諷?莫非是早對我有覬覦之心,又被別人搶了先,你心有不甘?」
他的呼吸沉了沉,拳頭攥得骨頭咯吱地響。
「想打我?你的什麼做的?那別人不能咬你,你又為何要抓我的腳?本公主的腳是你想抓就抓的麼?男人頭,人腳,只能看不能,你不知道嗎?」
卿嫣眼睛紅得快滴,幹得眼珠都快裂開了,但就是不想服輸,一軲轆爬起來,脖子長,高揚著小腦袋,瞪著他反駁。
「休在本王面前耍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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