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昕興的起車簾子往外看。
宮門已經被遠遠甩在了后,到了第一個街口他們下車另換了一輛車,這輛車上沒有任何標記,就是一輛十分普通的青布篷車,混在街上一點兒看不出富貴氣息,反倒被旁邊那些車馬比襯得有些寒酸。
顧昕可不在意坐什麼車,這會兒象在屋里關了三個月的狗子終于出門撒歡了,看什麼都好看,看什麼都看不夠。
外頭的房舍、街道,路上的行人,這些宮里都沒有。而且,外頭的諸般聲響,宮里也沒有。車馬聲,人聲,遠遠的不知道哪里有人吵擾,嗓門出奇的大。
這些宮里都沒有,宮里總是很安靜,宮太監們走路都沒聲音,也不會隨意開口說話,象一個個游魂似的。
一直待在宮里頭,顧昕以為自己也慢慢習慣了。但是現在一出來,好象是從枯井里爬上來,又回到了人間了。
想想進宮前的生活,簡直恍如隔世。
顧昕只覺得兩只眼都不夠用的了。
街邊很多店鋪打烊都晚,京城繁華,且天下這百十年間都十分太平,晚上比白日的生意還興隆。主要是白日里人們都不得閑,天氣又熱,白天街上都沒什麼人,現在太一落山,人們就三三兩兩從家里出來。
“街上人真多啊。”顧昕往前看,好些車排在他們的車前。再往后看,也是烏泱泱一片車和人。
“這兒離三元坊還遠嗎?”
皇上坐在旁,只說:“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顧昕換了一胡服,還是男裝的樣式,頭發就簡單一束,看起來活象哪家俊俏的小公子跑出來了。皇上也換了一兒常服,很樸素的一件圓領長袍,上頭什麼也沒繡,頭上戴了一頂書生巾,腰間佩了一塊不怎麼打眼的玉,還有一個極普通的青綢荷包,跟街上那些穿金戴銀,涂簪花的男人比,看著也……普通。
打扮普通,可人不普通啊,這氣宇軒昂,英俊拔的模樣,一般人真比不了。
還沒到三元坊,顧昕已經耐不住子了,看著街兩邊的鋪子,聞著不同的香氣,手蠢蠢,口水也有點要管不住了。
皇上看了一眼:“中午沒用膳?”
“用了的。”顧昕趕忙解釋:“就是天熱,沒用多。”
天熱是一回事,主要是還惦記著晚上出宮的事,就用湯泡了半碗飯,吃了兩塊酸酸涼涼的涼拌山藥。
皇上敲了敲車壁,他們的車就靠邊停了下來。
皇上掀起車簾吩咐跟車的侍衛幾句話,那侍衛也是一普通家丁長隨打扮,進了路邊的人叢中,不多時就回來了,兩手捧著一個油紙包。
“先吃幾口墊墊肚子。”
顧昕迫不及待的接過來,還沒打開紙包先聞到了一香氣。
里面是烤炙的,已經切了薄片,外頭焦脆甜香,里面還很,顧昕咽了一口口水,先捧到皇上面前:“你先嘗。”
在外頭不能喊皇上,陛下之類的,只能含含糊糊的你啊我啊的,不過這麼一來,倒顯得兩個人之間的尊卑之別更模糊了。
估著皇上應該是不會吃的。
這炙就是街邊鋪子隨便買來的,皇上這個人講究,怕是嫌這不潔凈。而且這里又沒有碗碟筷子,皇上應該也不會用手拿著……呃……
皇上已經取了一片炙放里了,示意:“你也吃吧。”
顧昕顧不上疑了,趕也往自己里塞了一片。
香!烤得恰到好,外面刷了,撒了各種調料,外面一層口焦香,里面的還很,越嚼越好吃,
皇上只嘗了那麼一片,用布巾了手就沒再吃了,剩下的被顧昕一個人包圓兒了。
皇上還提醒了一句:“可別現在就先吃飽了,后面就吃不下了。”
“不會不會。”這才哪到哪,以的飯量,這點打個底都不夠:“我保管全吃得下!”
話出口了,才覺得這話說的好象太不矜持,太不斯文了。要是香珠在這兒,肯定又是苦口婆心的一頓規勸。
但皇上好象沒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之,把已經空了油紙包丟了,又給一塊布帕手:“前頭就是三元坊了。”
這下顧昕可顧不上旁的事了,急急的探頭去看。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車都快走不了。吆喝賣的小販們長一聲短一聲,夾雜在嘈雜的人聲之中格外熱鬧。街兩旁的的鋪子都挑起了燈籠,招牌字號,門頭酒簾兒都被映得明晃晃。
顧昕看見了“萬福樓”的招牌。這招牌紅底黑字,三個字寫的墨跡淋漓,氣勢不凡,在燈柱影映照看,三個字看起來極神氣,象是要從匾上躍出來一般。聽說是這萬福樓第一任東家,趁著大才子宋道彥酒酣耳熱時捧上紙筆,給自家酒樓求到了這麼一個響當當的招牌。
招牌不招牌的顧昕不怎麼關心,不過做為三元坊的老字號,萬福樓的名氣可是早就聽說過了。這萬福樓里有名的菜有燜燒黃魚,百珍湯,桃花等等不一而足,樓里地方寬敞,有歌舞,說書,百戲,雜耍,角力,彩非凡。
皇上問:“要不要進去坐坐?”
顧昕是很想去的,但是才剛出來,三元坊這麼大,還沒來及逛呢,這就去吃飯,怕是吃完就要回宮了。
“咱們再逛逛。”顧昕說:“聽說里面更熱鬧呢。”
再逛是沒問題,只是車卻不能進去了,兩個人只能下車走進去。
下了車之后,皇上就挽住了一只手。
街上人格外的多,要是不牽著,倒真怕會走散了。
顧昕也不討厭和皇上手挽手——皇上上涼涼的,手也一樣,不象,總是熱乎乎的。夏天里頭邊有這麼個伴兒,好象挨著玉枕竹榻一樣,別提多舒坦了。
顧昕雖然是一胡服,男裝打扮,但是人生得,這是怎麼也藏不住的。隨行的侍衛不著痕跡的將二人簇擁在其間,皇上不著痕跡的讓走在靠邊的一側,他的形足以替擋住許多打量與窺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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