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又搶顧小娘子的糖果子吃?”素彎打了簾子進來,就見蘇細歪靠在榻上,一手提一花布囊,一手捻一顆圓滾滾的小巧糖果子往里去。
蘇細鼓著面頰,朝素彎道:“我這是以作則,告訴那小傻子人心險惡。”
素彎無奈,只得搖頭,“娘子用些,當心齲了牙。”
蘇細只當耳旁風,又往里塞了兩顆糖果子。
嗯?突然,蘇細著糖果子的手一頓,這糖果子的味道怎麼好像有點不對勁?
蘇細又拿出一顆糖果子,過窗欞,照在日頭下看了一眼。晶瑩剔,五六,除了那滿的甜齁味兒,似乎還夾雜著幾許奇怪的苦藥味。難不是壞了?
“素彎,過來。”蘇細朝素彎招手。
素彎一臉不明所以地走過來,被蘇細往里塞了一顆糖果子。
“味道如何?”
“有些太甜了。”素彎與蘇細不同,不是很歡喜吃甜。
“沒覺著有些苦嗎?”
“沒有。”素彎搖頭。
蘇細蹙眉,嘟囔道:“我怎麼覺得有些苦呢?”
“娘子的舌頭一向是最刁鉆的,您若說苦那必然是有些苦的。只是奴婢吃不出來罷了。”
聽到素彎的無心之語,蘇細突然起,“備馬車,我要出府一趟。”
“娘子要去哪?”
“閑了,隨走走。”
……
說是隨走走,但蘇細的目的卻很明確。讓馬車夫將馬車停于一街角,然后領著素彎街市,尋到一私人小轎,付了銀錢,找到一地偏僻醫館。
“娘子,您來醫館做什麼?若是子不舒服,相府是有醫士的。”素彎一臉疑。
蘇細戴著帷帽,以一指手抵住素彎的,“噓。”
素彎乖乖閉,跟蘇細一道進了醫館。
醫館有一老醫士坐診。蘇細從布囊里取出一顆糖果子,遞給那老醫,“勞煩老先生替我瞧瞧這糖果子是用什麼做的。”
老醫手接過那糖果子,放到銅杵臼搗碎,先是細細嗅了,然后又嘗一口,道:“這糖果子里頭加了幾味青黛、貫眾之類的草藥。”
蘇細蹙眉,臉上笑意漸淡,神嚴肅起來,“那些草藥是做什麼用的?”
“并無害,是用來清熱解毒,調理子的。”老醫士看一眼蘇細手里那一大袋子糖果子,笑道:“應當是哪家的小孩不喜吃苦藥,特意用心做了糖丸。娘子不必擔心,若有人中了毒,服用此,只有益,沒有害。”
中毒?蘇細著手中糖丸,面有些難看。轉,立時吩咐素彎道:“素彎,你去外頭守著。”
“是。”素彎走到醫館門口守著。
蘇細拿出銀子遞給老醫士,“老先生,我有些話想要問。”
“娘子盡管問。”老醫士收了銀子,十分好說話。
蘇細醞釀半刻,問,“有沒有什麼毒,人吃了會變傻?”
老醫士連思索都未思索便道:“世上毒千千萬,這能讓人癡傻的毒何止百樣。”
“那,同時能讓人眼盲或癡傻的呢?也不是一人,就是說,這種毒被兩人吃了,一人癡傻,一人眼盲。”
“自然是有的。不過我才疏學淺,怕是不能替娘子解了。”
……
蘇細從醫館出來,黛眉鎖。
素彎上前攙扶,“娘子,您怎麼了?”過被涼風輕吹起的帷帽,素彎看到蘇細蒼白的面頰,“可是子不舒服,吹了風?”
“無礙,就是想到了一些事。”蘇細重新坐上馬車,回了相府。
近幾日顧卿連連高升,運亨通,整個相府里頭的人,不管是大丫鬟,老媽媽,還是小丫鬟,小奴仆,都著背脊一副與有榮焉之相。
蘇細瞧著這些丫鬟、婆子的模樣,眉頭卻蹙得更深。如此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潑天富貴,總帶著一虛幻的繁。
蘇細穿過這涂金染采的雕梁畫棟,目所見,皆是金碧輝煌,珠圍翠繞。可這些東西在看來,卻猶如吃人魔窟一般。以最的姿態引旁人進,墮最深的黑暗。
蘇細一路到青竹園,先是回了房,然后坐在梳妝臺前發呆,良久后終于像是回神了似得問素彎,“郎君呢?”
“應當是在書房。”
蘇細輕輕“哦”一聲,指尖繞著綁布囊的系繩摳弄,里頭的糖果子沉甸甸的在一起,發出略沉悶的撞聲。
“將這東西給顧小娘子送回去吧。”蘇細將糖果子遞給素彎,然后撐著下顎繼續發呆。想到顧元初的癡傻,想到顧韞章的眼盲,最后想到的是顧韞章從不外食,從不離的那雙玉箸。
玉箸下鑲嵌銀,并非不知,亦并非無意,而是知且有意的,那分明就是為了防毒。可這毒防的是誰呢?
“娘子,奴婢給顧小娘子送過去了。”素彎去的快,回來的也快。
近幾日,顧元初一直在跟蘇細住。蘇細隨口一問,“人呢?怎麼沒瞧見?”
“方才好像聽說是大娘子有事,讓馮媽媽將人帶到主院去了。”
“主院?”蘇細突想起前段日子顧元初看到梁氏時那副驚恐之相,一個極其恐怖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如此瘋狂的念想,本不該產生,可卻在蘇細腦中極快的生發芽。
蘇細面一白,起,下意識疾奔向顧韞章書房,“顧韞章,顧韞章!”蘇細敲打著書房門,突然發現書房的門被鎖住了。
素彎跟在蘇細后疾奔而來。
蘇細一臉冷汗,“人呢?顧韞章人呢?”
素彎道:“奴婢也不知,難道是出去了嗎?”
蘇細面更白,“怎麼辦,怎麼辦……”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后猛地一跺腳。不管了,先去再說!蘇細提,疾奔出院子。
“娘子,您要去哪?您等等奴婢。”素彎跟著蘇細奔出去,至青竹園院門時卻發現蘇細已然跑沒了影。
……
蘇細一路奔到主院,院子里頭靜悄悄的,院前院卻都守著人。如此狀,蘇細瞧見時,直覺五雷轟頂。守得這麼嚴實,定是出事了。
抬頭,看一眼不遠廊上掛著的紅紗籠燈。天微暗,已有丫鬟將燈籠點亮。
蘇細奔過去,抬腳踩住人靠站上去,然后用力將那盞紅紗籠燈扯下來,提在手里,吃力揚臂,扔進了梁氏的院子。
“不好了,大娘子的院子走水了,大娘子的院子走水了!”蘇細扯著嗓子喊完,躲在院子外頭,過鏤空的廊墻花窗,看到里頭的丫鬟、婆子們急得從四面八方奔出來,甚至連馮媽媽都打了簾子從主屋里頭出來了。
“走水了,快拿水來!”
“哎呀,快點,快點,再些婆子來……”
丫鬟、婆子們開始救火,蘇細趁奔進主院。
今夜風大,那紅紗籠燈正巧扔在了花花草草里,乍然一看火四濺還嚴重,其實若燒了那一片,這火自然也就停了。
院子里頭著急忙慌的尋水救火,誰都沒留意誰。蘇細一路進去倒也通暢,卻不防在游廊上撞見了出來查看況的梁氏和馮媽媽。
“原來是你這個小蹄子在作妖!抓起來!”馮媽媽怒斥。
蘇細大驚,慌之下,下意識沖上去,手將梁氏往一旁一推。
梁氏喜賞荷,馬上便要立夏了,院子里的小池塘也規整出來準備觀賞夏荷,如今那一汪水輕漾漾的還泛著碧波。
蘇細這一推,徑直將梁氏推到了那小池塘里。
梁氏驚一聲,整個子都陷小池塘。跟在梁氏后的馮媽媽大喊一聲,“大娘子!”然后顧不上逮人,趕讓婆子們先將梁氏救出來。
蘇細趁此機會,打了簾子徑直屋,一眼便看到一臉驚惶之躲在桌子底下的顧元初。可憐的小傻子躲在下頭瑟瑟發抖地抱住小腦袋,面慘白,連嗓子都喊啞了,那聲聲撕裂般似要嘔出來。
蘇細心疼的一把將人拽出來抱住,然后看到顧元初腰上掛著的布囊,趕抓了一把就往顧元初里塞。嘗到了那糖果子的味道,顧元初沉靜下來。
“快走。”
蘇細拽著顧元初往外去,那邊馮媽媽已將梁氏從小池塘里救出來,眼尖的看到拉著顧元初出來的蘇細,立時大喊,“抓住們!”
蘇細將顧元初護在后。上只穿一件薄衫,如今那薄衫上滿是汗水,平日里心維持的發髻也塌了下來,瘋婆子似得沾著汗水在蘇細脖頸與面頰之上。
蘇細隨手折斷檐下一株芙蓉樹的枝干,拿在手里,攥得死。
“快,給我抓起來!”馮媽媽氣急敗壞。
十幾個婆子一擁而上。
蘇細手中那細細的芙蓉枝干哪里有用,只片刻就被那些婆子拽了去。
有婆子抓住了蘇細的頭發,蘇細一把咬住的手。
婆子發出一聲慘,使勁將蘇細往前一摔。蘇細摔在地上,頭昏腦漲之際看到被婆子架起來的顧元初。
小傻子明顯是失了力氣,不然這時候定然能將這些婆子一個接一個的扔出去。
蘇細艱難地爬起來,撞開那個正拉扯顧元初的婆子,然后被那婆子折住了胳膊,使勁往前一擰。
“啊!”蘇細只覺一陣鉆心的疼,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
“真是廢。”突然,一柄紅纓槍從天而落,徑直貫穿那只婆子的手。
“啊啊啊!”婆子發出比蘇細更慘烈的吼聲,滾在地上,鮮艷的染紅了紅纓槍。
藍隨章姿輕巧的從屋脊上跳下,那一烈火紅,颯颯迎風,擋在蘇細面前。年一腳踹開圍在蘇細和顧元初面前的那幾個婆子,然后一手利落地拔出那柄在婆子臂膀上的紅纓槍。
飛濺而出,如噴泉洶涌。
在場皆是宅婆子,哪里見過此等腥場面。藍隨章的出現,將這一瘋狂局面完全制止住了。被濺了半臉的紅年輕扯角,出一個嗜的笑。
渾皆是漉淤泥的梁氏看到那婆子模糊的手,再看一眼仿佛浴在中的藍隨章,兩眼一翻,竟是當場暈了過去。
“快,快醫士啊!”馮媽媽抱著梁氏急喊。
藍隨章一甩手中紅纓槍,上頭的珠子飛濺出去,灑開一片,“給小爺滾開!”
藍隨章是殺過人的,他年紀雖小,但那子狠勁卻完全不輸年男人。婆子們紛紛驚恐后退。
藍隨章轉,與蘇細道:“跟上,廢。”
……
終于回到青竹園,養娘看到一狼狽,半是的蘇細,嚇得面慘白,“娘子,娘子您怎麼了?”
“我沒事。”蘇細上的都是那婆子的。
蘇細把自己一直扛著的,已經于半昏迷狀態的顧元初推給養娘,“養娘您看看。”
養娘趕一手扶著顧元初,一手帶著蘇細往屋去。
顧元初的況不太好,的神智有些不清醒,面慘白,看起來嚇人至極。
“勞煩去找位醫士過來,一定要府外的。”蘇細一把抓住藍隨章的手。
原本還一臉不耐神,正胡著臉上的藍隨章面陡然紅,他一把甩開蘇細,一臉驚恐的后退三步,“知道了。”然后拿著紅纓槍就沖了出去,仿佛后有什麼豺狼猛。
蘇細轉頭,重新查看顧元初,手拍了拍的臉,喚,“元初。”
顧元初迷迷糊糊不知回應。
蘇細擰眉,然后突然在顧元初的襟發現了一個青灰綠的東西,“養娘!這是什麼東西?”
養娘被蘇細的一嗓子唬了一跳。拿過一看,立時驚了,“這是蓖麻子,吃了會死人的!”
蘇細面發白的看向顧元初,手就往嚨里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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