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的附近有個半舊的茶棚子,已經搭了許多年,每每城有離別的人,依依不捨之際便索在茶棚里點上一壺清茶,夏天配清涼可口的小菜,冬天配熱氣騰騰的麵食,再述離別之。
而今天的晌午格外熱鬧。
茶棚里座無虛席,幾乎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邊說便看向城門。
本來是好端端,突如其來的,一群手持刀槍穿鎧甲的護衛佔領了城門,令牌一拋,方知此乃巫子謝恆的私人護衛。
城門瞬間關閉。
面無表的護衛矗立在城門前,擋住了所有人離城的腳步。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怎能不給人離去?我外頭還有八十歲老母等著我呀!」
「聽說是有人從謝家別院逃走了,似乎還盜走了什麼東西,巫子生氣得很,索關了城門,定要抓住那個小賊。」
「為了抓個小賊也不能這樣呀……」
「就是就是……」
一時間怨聲載道的,然而城門前的護衛卻紋不,仿若未聞。此時亦有閑暇看熱鬧者,在茶棚里喝茶,悠哉游哉地說:「我聽聞巫子可不是丟了東西,而是丟了人。」
「哦?什麼人?」
「這倒是不知了,我打聽到的是,那人在巫子心中地位不低呢。」
「興許是個人。」
不人大笑。
而此時此刻,茶棚的一個角落裏坐下了兩個人,其中一人面上似有刀疤,左一條右一條的,委實不堪目,然而子卻格外瘦弱,再仔細一瞧,竟是個姑娘家。
有人不唏噓不已。
長了一張這樣的臉,以後怕是沒有夫家了,剩餘的半輩子也只能與青燈為伴了。
再向刀疤姑娘旁的男子,只見那人亦是左右刀疤各一條,頗黑,倒是生得魁梧,與那姑娘也算是相稱。
不過兩人再怪異,茶棚里的人目也僅僅停留了片刻,很快又回到了巫子謝恆的上。
男子低聲說:「來一壺清茶與一碗春白面。」
姑娘說:「都可以,我不太想吃東西。」
男子微微蹙眉,而隨後眉頭又鬆緩開來,他招來小二,要了一壺清茶與一碗麵食,還讓小二去附近買了糕點。
姑娘說:「你如此太過招搖。」
男子道:「到了邊境后,想吃的糕點也難了。」
姑娘不出聲了。
這兩人正是崔錦與閔恭。
.
清茶與麵食很快便上來了,小二買的糕點也包好了,擱在了桌上。崔錦垂著眼,慢慢地喝著杯中清茶,目時不時瞥向城門。
閔恭說道:「你不必擔心,夜裏歐家還有東西要送往邊境,到時候即便是謝恆的人也不敢多加阻攔。」微微一頓,他又低聲音說道:「你能來找我,我很高興。」
兩年前,他告訴想要找他的話便去與茶肆的掌柜說。
掌柜是他的親信。
然而,他等了許久卻等來了與謝恆的消息。他憤怒的同時也十分失落,甚至還罵過崔錦不識好歹。只是也僅僅是在心中罵了一句,軍中事繁多,他很快便將崔錦拋之腦後。
直到前些時日,掌柜給了他一封信。
信中崔錦說要與他做一個易。
恍惚間,閔恭只覺回到了數年前,那時他還只是一介小民,穿著破的草鞋,遇上了故作鮮亮麗的。那時也是說,我們做一個易,他贈五百金,給他一個青雲直上的機會。
然後他應承了。
直到今日,又說了這話。
他思考了幾日,最終也不知以什麼樣的心態應承了,在謝府別院的外頭,與裏外合應。天亮時分帶走了,只是沒有想到的是謝恆作如此迅速,立馬便封了城門。
崔錦淡淡地說道:「你願意與我易,我也很高興。」
抬眼看了下不遠的城門,矗立在最前頭的護衛,見過幾次,是謝五郎的得力心腹之一。今日派了他出來,想來他是真的生氣了。
只是生氣也罷,不生氣也好,不打算與謝五郎再有任何瓜葛。
過去的兩年裏,放縱了自己,想著即便不能與他長相廝守,但好歹也曾經擁有過。那麼高高在上的謝五郎曾經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儘管時短暫,但是也足矣。
曾經順從了自己的心意,即便不得善終,可也無悔了。
喜歡上謝五郎的那一刻起,便已經知道這輩子自己跟他是沒有可能的,是以才會從兩年前便開始做足了準備,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等的便是今日。
無論謝五郎娶不娶,正妻的位置也好,貴妾的位置也罷,都要踏上這一條後路。
在最初的開始,與謝五郎就是不平等的。
他對的傾心太過突然,太過驚喜,以至於如今還是不敢置信。那樣高傲的巫子謝恆會傾心於這個沒有家世甚至沒有德的姑娘。
喜歡謝五郎,然而卻喜歡得太過卑微。
這兩年來,都不敢提及燕城,偶爾謝五郎提起,都不聲地繞過。多次沉思,說到底,自己還是害怕了,怕聽到那個自己不願聽的答案,所以才一直逃避。
一逃避便是兩年,大兄娶妻了,連府里的崔沁與崔都嫁人了,還是孤一人的崔錦。
極其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覺得崔錦不應該是這麼卑微的,喜歡謝五郎,應該喜歡得理所當然才對,而不是面對他時,表面如常,心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的心一直著煎熬。
那一段時日裏,無比認同大兄的話,這麼多年過去了,一旦涉及之事,還是那個在樊城裏的崔錦,一點長進也沒有。
想了很久,也糾結了很久,最後給了自己兩年的期限。
如今兩年期限已到,要放棄過去那個謝五郎得卑微的崔錦,要為新的崔錦!
擱下茶杯,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
是夜。
歐府。
閔恭說道:「此乃歐夫人托我送去邊境的,裏頭都是。」崔錦立即明了,道:「你是想讓我躲在裏面?」眉頭微蹙,說道:「若是……」
閔恭說:「這個你大可放心,裏頭有賜之,即便是謝恆也不敢。」提起「謝恆」兩字,他不聲地瞥了崔錦一眼。
說實話,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崔錦了。
願意沒名沒分跟謝五郎幾年,可見心裏是有他的。可是一轉眼,卻又能那麼輕易地割捨掉。他知道的,在燕城想當謝五郎的人多得可以從皇宮排到燕城郊外,那麼輕易地得到了他的青睞,轉眼間就不要他了。
他真的完全看不懂的做法。
崔錦說道:「我既已死心,你也無需顧及我。」說罷,乾脆利落地爬進木箱,躲在了之下。
閔恭不由失笑。
兩年未見,手似乎更利索了。
他對著服道:「你也放心,我既然答應與你易,便會護你離開。即便當真遇上了謝五郎,也不會讓他傷你分毫。」
服底下傳來一道悶悶的應聲。
沒由來的,閔恭心底有幾分欣喜。他心想即便當真是遇見了謝五郎,也絕對不能讓他搶走。選擇了離開謝五郎,他便不計前嫌相助於。
不過,閔恭還真沒想到在城門竟然真的遇到了謝五郎。
他面無表地說道:「謝家五郎莫非想阻攔我?」
阿墨悄聲在謝五郎耳邊說道:「郎主,是閔家郎君,說是歐夫人要送往軍中的,是一個箱子,約能裝進兩個人。」
聽到此話,閔恭眉頭皺起。
「巫子此為何意?」
謝五郎說:「是不是搜一搜便知。」
閔恭冷笑道:「裏頭可是有賜之,歐夫人才特地吩咐我親自送去。若是壞了賜之,想來即便是巫子也無法擔當。」
說到末尾,他又哼了聲,語氣極沖。
在謝五郎耳里聽來,倒有一種忿忿不平之意。而此時,閔恭直接打開了箱子,說道:「也罷,要看就快點,免得耽誤了我的時間。」
阿墨探頭看了一眼,似是想去翻一翻,然而被閔恭一瞪,他又回手了。
他請示謝五郎。
謝五郎道:「放。」
閔恭又哼了聲,重重地放下箱蓋。
待閔恭遠離后,謝五郎吩咐:「派人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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