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明顯不願多言，我也不敢去問。”

匡正乾嘆了口氣道：“所以，老夫想聽一聽公子的理解，畢竟，小姐曾經說過，若顧公子能將許多問題真正想得徹，便可以將那個公字去掉，可以稱之爲顧子。”

去你妹啊！

世間衆生，皆分公母，不公不母，是爲人妖。

這是嫁而不得，就想一刀斬落煩惱，不夫妻便閨嗎？

顧判角搐幾下，猛地將一口鬱結之氣吞腹中，肅容認真道：“老先生，天地不仁，以萬爲芻狗，說的就是天地看待萬一視同仁，不對誰特別好，也不對誰特別壞，一切隨其自然發展。”

“再簡單點說，萬生靈，都算是寄居於天地之中的微小細塵，再怎麼折騰，天地這個主人都無所謂。”

說到此，他忽然笑了起來，“正所謂，主不在乎。”

匡正乾很是鄭重地思考，點頭，許久後接著又問道：“既然無所謂，不在乎，卻爲何又有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的說法？”

顧判又笑了起來，“這個其實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天地萬，甚至包括天地本，都逃不開盛極而衰、循環往復的規律，因此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可稱之爲住壞空……所以說，盛到極致自然衰，餘到極自然減，那消失的東西去哪兒了呢，或許便是被還未到達極致的事所吸收，這便是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再說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這是生存在天地間的生靈所遵循的另一種規律，遠了不說，就說咱們幽榭鎮的胡員外，就是個非常鮮明的例子，諸多佃農辛苦勞作，最後卻將大部分收穫上繳胡府，以一鎮數村之貧苦百姓補養胡府一家，這難道不是損不足而補有餘？”

匡正乾怔怔站在那裡，一不聽著，許久後才嗓音異常沙啞道：“顧公子，那天人合一又該作何理解？”

乍然聽到這個問題，顧判也是一愣，片刻後，他卻是慨然一聲長嘆。

“難，太難了。”

“敢問公子，難又難在何，莫非真的就沒有一法可得？”

顧判目幽深，語氣更加幽深，“依我看來，難就難在真正的天人合一唯有一法可得。”

“何法可得之？”

“老先生要知道，如今天地生變，生靈或可生出玄之又玄之悟，但這最多隻能稱之爲單個生靈的天人，算不上真正的天人合一！”

說到此，顧判又是一聲嘆息，“若要這人世間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則無需損有餘而補不足，亦不需損不足而補有餘，想要做到，唯有共/產大/同可破之！”

“共/產大/同！？”匡正乾按在墓碑上的雙手不由得緩緩用力。

“對，那就是生產力水平極大提升，各種生活資料極大富，人們道德覺悟極大提高的理想鄉！真到了那個時候，人人平等，和諧，按勞分配及至達到按需分配，也就不存在損一方而補一方的說法了。”

“顧公子，生產力水平又該如何理解？”

“生產力，就是生產勞轉化爲果的能力，舉例來說，如今農戶種地，風調雨順時畝產也不過三百斤，若是生產力提升，這一數字便可倍、數倍、甚至是數十倍的增長，我這麼說，你可明白了？”

匡正乾閉上了眼睛，都在微微抖，“到了那時，人人都可以吃飽穿暖，居有定所矣！”

太沒見識了。

顧判緩緩搖頭道，“老先生，你說那些纔剛剛是解決了溫飽問題，離著人人小康都還差很遠，更不要說最高層次的共/產大/同了。”

“天人合一，人人平等，和諧……”

匡正乾喃喃自語著，忽然間連招呼都不打轉頭就走，沒幾步便消失在了路邊的樹林深。

顧判站在原地，微笑著目送他遠去。

雖然說了這麼久口乾舌燥，連杯酒水也沒有混上，但這種爲人師，解人的覺，當真不錯。

離得微雲山更近了，顧判先在山腳人來人往的鎮子附近停下腳步，觀察了幾波進山出山的人後，便打算避開正道，尋找能夠直後山火泉的道路。

忽然間，從不遠大路上騎馬過來的一人吸引了他的目。

顧判眼中波一閃，剎那間轉過數個念頭，隨即裝作觀景的旅人，施施然從路旁的樹林走出，來到平整實的大路上。

馬蹄聲越來越近，然後他果然聽到了一個驚喜的聲音。

“風雲兄！沒想到兄臺真乃守信之人，時刻未忘允諾小弟之事。”

顧判轉過，臉上自然而然浮現出喜悅笑容，頗多慨道：“爲兄在百花閣沒待多久，便被一白小姑娘宣佈失敗，然後被趕了出來，胡逛了一段時間後，記起還和莊主有約，便急忙趕了過來。”

“沒想到，我來的倒是剛剛好，恰巧在這微雲山腳遇上了尤兄弟......對了，公羊兄呢，他也回漕幫了麼？”

尤祈臉上閃過一不自然的表，旋即被他以誇張的笑容掩蓋下去：“公羊兄和小弟同樣沒有做到那百花閣的幕之賓，出來後沒有找到風雲兄，便各自留了聯絡方式，告辭離開了。”

顧判大笑：“原來我們三個都是那落第書生，也罷，山不來就我，我亦不去就山，就這樣做個江湖浪子倒也不錯。”

笑了一陣之後，他端正神，認真道：“爲兄此次過來，就是爲了幫尤兄弟觀一觀微雲後山的風水走勢，看一看氣數象到底有無特別的變化。”

“倒是有勞風雲兄費心了，不過此事無需著急，你我兄弟重逢，自然要先痛快暢飲一番，然後再說其他事。”

兩人緩緩走著，相互聊一些分別後各自經歷的事，顧判自然是面不改隨口拈來，反倒是以往一貫表現得狂放不羈的尤祈，卻是顯得有些寡言語的沉默。

忽然間，顧判停住腳步，轉向後面看去。

不遠，正有幾個騎士護衛著一輛馬車趕了上來。

騎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材小的子，看上去三十許年紀，穿著一銀勁裝，腰間還挎著一柄長劍。

此外還有幾個著灰的男子護持在馬車四周，緩緩策馬而行。

尤祈見到馬車過來，臉上忽然出一笑容，對顧判拱手道：“風雲兄，後面車上坐著的，正是是小弟的人，方纔小弟策馬飛奔，便是準備提前一步回到山莊，將此事告知父母知曉。”

此時馬車已經來到了近前，車廂側面的窗簾被一隻纖纖素手輕輕掀開，出裡面一張千百、宜喜宜嗔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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