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歐軒回了家以后,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
歐鄭道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事,天天見首不見尾的,很在家呆著。說來也是他自己的原因,本來這兩年他都已經退居二線,不管事了,但一有點什麼人、什麼事找上他,他就愣是閑不住。
當然,對于這一點,歐軒樂見其——他恨不得他爹一輩子都別著家才最好。
歐軒下午沒什麼心再去何小滿店里,難得地在家呆著,只是他一進家門就進了自己房間。阿姨難得看他這麼早回來,本來還高興,但瞧著他著眉目,有幾分心事重重的樣子,就識趣地忙自己的事,沒打擾他們家這捉不定的小爺。
至于歐軒,他翹著坐在床邊,反復回味剛才那工人大哥的話。
“知知底,門當戶對”……
這兩個詞好像沒有一個符合他跟謝免免的。
要說知知底,確實院里大部分人家做了這麼些年鄰居,彼此都是知知底的,唯獨不包括這剛搬來的謝家一家子。要說門當戶對……歐軒對這詞其實嗤之以鼻的,但是這會兒他居然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
首先謝家的況跟他們院里其他人家就比較不一樣,但這個不是問題的重點,什麼一不一樣的,大家都是人,誰也沒比誰多只眼睛只鼻子,怎麼就“不一樣”了。
重點是,他歐軒在別人眼里就是個無業游民,是個社會混子,而謝免免是重點中學的好學生,以后可能要讀大學的未來知識分子,他們倆這況首先就門不當戶不對。
歐軒無意識地在心里琢磨著這些,等琢磨到了這里,才渾然意識到些許不對來。
——什麼玩意兒?他為什麼要想自己跟謝免免是不是知知底門當戶對?建筑工地的大哥沒鬧明白他們的關系,他自己怎麼還給繞進去了呢?他又沒有跟謝免免對象!
他眼角,完全不理解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歐軒的屋子朝西,下午的這個點開始有了些微微的西曬。
橙黃的太被他母親曾經挑選的白蕾窗簾過濾后,落在歐軒的畔,是淅淅瀝瀝的,是鏤空的,就像冬天市集上賣的麥芽糖畫。
歐軒站起了,走到他的桌子旁邊。他的桌面極為干凈,一本書都沒有,一桿筆也沒有,被阿姨拭得可鑒人,一看就不是個讀書的人的桌面。
桌上只有一顆糖,孤零零地放在角落,這是先前謝免免為了對他表示謝,半夜兩點送給他的那一顆。
歐軒一直把它放在那里,還特地跟阿姨說了,不要他桌子上的糖。阿姨怕歐軒不高興,果然就每天桌子都避過糖,以至于到現在糖的位置都沒有變換過,始終在桌子邊沿靠墻的地方。
好在是這個季節了,糖不容易化,這會兒暖融融的落在白糖紙上,有一點微微的反。
歐軒隨后把他抓了起來,他先前把糖放在這里沒吃,是因為他告訴自己他不吃糖,但實際上呢,果真如此麼?
他有點不太想承認,更重要的原因也許是,這糖吃了就沒了,而放在這兒的話,就還能放很久。
歐軒看著這顆糖,還有它微微明的白包裝紙,卻仿佛過了它,看到了謝免免桃花瓣似的紅紅的臉蛋,看到總是好像盛著水的杏眼,甚至看到白皙的脖頸,還有細細的、一只手好像就能握住的腰……
歐軒被自己的想象嚇了一跳,立時把糖扔下,仿佛這小小一顆糖是什麼可怕的燙手山芋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趕走腦袋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念頭,但是人往往就是這樣,越刻意地想要平息的,卻總會帶著千萬倍的能量,雷霆萬鈞地卷土重來。
……
這天晚上,歐軒做了一個十分難登大雅之堂的夢。
他不是沒做過這樣的夢,但也已經許久沒有過了。以往總做這種夢的時候,他大約只有十四五歲,正是男孩子青春發育的時期,隨著高增長、結出現等這些生理變化一同出現的,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旖旎的夢。
他兄弟何小滿是個能搞事的人,別看他脾氣跟個面人兒似的,其實最是活絡,在“江湖”上到都有朋友。
氣方剛的大男孩兒嘛,稍微懂點事的時候,大家也都知道了“那個事”是怎麼回事。何小滿就帶著歐軒去那種開的地下小鋪子,那種地方充斥了平常大家接不到的東西。
——描寫香艷到讓人瞠目結舌的小話本,還有一翻開盡是刺激畫面的畫冊,甚至還有能看外國錄像的地方,那些直白骨的畫面給其實頗為純的歐軒造了極大的心靈沖擊。
當然,是個男孩兒都要面子,誰都喜歡裝得一副十分老道的樣子。歐軒表面上不如山,毫沒讓何小滿看出來他心的波濤洶涌。
然后轉頭回了家,一躺到床上,就開始做夢,做各種各樣臨其境的夢。
但是不同的是,十四五歲時做的夢,象極了,同樣是朦朦朧朧的,同樣是如同溫熱的水流浸潤過四肢百骸一般的好覺,當時的一切卻都只是上的驗,從未清晰出現過某一個特定的人的面龐或影。
而這次,其他若有若無的東西卻仿佛是削弱了些,但夢里那個人桃花似的臉,還有盈盈潤潤的眼睛,一直到他一覺從夢里醒來,都記憶非常清晰。
歐軒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忍不住罵了一句:“!”
*
免免這次發燒痊愈得還算快,連頭帶尾三天時間,的就已經好全乎了,可以正常上學了。
用劉曉燕的話說,他們家寶貝閨雖然底子不好,但在他們一家人的努力養育、細心呵護下,后天長十分地喜人,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不就病來如山倒的脆弱小妞妞了。
免免就嘿嘿地笑,病了一場在家躺了三天,反倒像是把連日來的疲憊都躺沒了,氣神也好了許多,整個人神清氣爽的。
這天早上上學前,想起來歐軒還回來的錢,就把錢揣進了口袋里,跟謝旋一道出門的時候,順手掏出來給他了。
“哥哥,那天歐軒在醫院的醫藥費,他還過來了,你拿著吧。”
謝旋都快把這茬忘記了,謝家不缺錢,謝旋跟謝免免自然也不缺零花錢。謝免免還好,是個節省又存錢的小姑娘,謝旋就不一樣了,他本就朋友多,跟朋友出去干點什麼,要花錢也很正常,所以謝旋從小花錢就大手大腳,零花錢是向來存不下來的,他也不計較。
所以前幾天在醫院給歐軒墊付醫藥費這事,謝旋早就已經忘去九霄云外了,要不是免免說,他本就想不起來自己還給人墊付過醫藥費。
“哦哦,是有這麼回事。”謝旋想起來了,接過免免手上的錢,“也沒幾個錢,他倒還有心的。”
恰好這時候蕭蕭騎著車過來了,他大概是聽了一耳朵,一提到歐軒,他那個不大靈的腦子居然忽然靈活了起來。
“誒?不對啊。”蕭蕭道,“免免妹妹你這幾天不是都在家休息麼,他什麼時候把錢還來的啊?”
免免卡殼了一下,盡量自然地說道:“我昨天燒退得差不多了嘛,也不怎麼難了,就一個人在家休息來著,他特地過來還錢的,呃,還完就走啦。”
“這小子……”蕭蕭倒也沒多想,就是依然忍不住要唾棄歐軒一番,“還會裝模作樣。”
免免笑了笑。
這還是第一次,故意
瞞著哥哥,對哥哥撒謊呢。
免免心里一時也有幾分唏噓,前幾天是為了歐軒糊弄了一下媽媽,今天又是扯謊騙了哥哥——可真是越來越壞了。
謝旋沒對歐軒這個行為評價什麼,他就是想了想,又瞥了一眼旁邊蕭蕭憋屈的臉,斟酌著開口道:“免免,其實之前的事,我們都很謝歐軒,不過說到底,他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你也不用因為這些事就想著要跟他親近,做朋友什麼的。爸媽雖然沒說什麼,但他們最擔心的就是你,最怕你跟像歐軒這樣的人結。”
謝旋:“所以這次的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你跟歐軒盡量以后井水別犯河水唄,省得爸媽一擔心又要念叨。”
謝旋這番話說得十分合蕭蕭的心意,他連忙附和:“對對對,孩子,還是盡量跟這種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免免坐在單杠上,任由已經有些凜冽的晨風吹拂著鬢邊的長發,卻沒有回話。
其實剛才謝旋說這話還是委婉的,一開始還兜了個彎子,但他兜彎子的時候,免免就大概猜到了哥哥要說什麼。
按說就在不久之前,還是十分討厭歐軒這個人的,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聽哥哥和蕭蕭說這些話,總覺得心里有點替歐軒委屈,有幾分不舒服。
覺得歐軒或許并不是像大家說的那樣,大家可能是并不那麼了解他,才會對他有一些不太好的判斷和認知。
于是免免小聲反駁道:“歐軒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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