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行禮退出閣樓后,傅詣滿臉憾地對慕之明說:“濟安突然被皇上召進宮中,不能來赴約了,看來今日,只有你與我兩人,臨水談風,抒發閑愁。”
慕之明冷冷反問:“肅王殿下,你當真邀約了賢王殿下嗎?”
傅詣笑了笑:“離朱,你不信我嗎?”
慕之明:“我只是不會再被你欺騙了。”
傅詣:“但你明知山有虎,今日還是來赴約了,不是嗎?”
慕之明放在桌上的手五指曲起,慢慢攥拳。
傅詣笑了笑:“離朱,我了解你,你太容易心了,你明明對我心存芥,可當我盡心盡力幫你救出顧將軍后,你就會愿意獨赴宴,不過有件事,我覺得十分好奇,那日·你跪地求我時,為何說顧將軍死了,對我有利呢?”
慕之明直言不諱:“因為你勾結異族,只要赫炎一死,西戎族鐵騎侵大晉,外憂,家國,于你而言,卻是好風憑借力。”
皇子勾結異族乃千古譴責的死罪,傅詣面對慕之明的指責,不惱怒反而揚起笑意,他拿起細頸白瓷酒壺,高高舉起微傾倒酒,酒從極細的壺里落瓷杯中,逐漸將酒杯盛滿后濺出許在桌上。
傅詣斟滿酒,舉杯笑著看向慕之明,意圖明顯。
慕之明屹然不:“肅王殿下,今日就算是惹怒您,我也絕對不會飲酒的。”
傅詣也不勸,將酒一飲而盡,隨后把玩起手里的空瓷杯,笑問:“離朱,你并非是捕風捉影的子,說說吧,我何出破綻了?”
慕之明:“當年,你巡視邊疆,從東北至西北,我就已經起疑,若沒點心思,你為何要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后來我出使勾吉國,布日固德天汗說曾見過一位大晉皇子在邊境和自己的族人談事,我便立刻篤定了我的猜想。”
傅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他笑著將酒杯放下,“離朱,前世你我皆飽廢太子傅啟迫害之苦,而今兩世蹉跎,事事不休,幸而此生太子已被扳倒,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出來吧,我會如實回答你的。”
慕之明眸沉了下來,他凝視著傅詣,卻見其氣定神閑,好似并不擔心慕之明會問出他不愿回答的問題,慕之明深吸了一口氣,厲聲道:“前世,偽造我父親與賢王結黨謀逆證據,并將其藏在慕府書齋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傅詣抬眸,只道一個字:“是。”
閣樓里靜了片刻,料峭春風穿堂而過,帶著春寒獨有的漉冷冽,殘忍地奪走慕之明的暖意。
雖慕之明心中早有答案,但如今聽傅詣親口承認,仍是覺得胃里似被冰冷鐵攪翻騰后因疼痛死死地一團,疼得他嚨泛起惡心的酸苦。
時過境遷,恨也罷厭也罷,當初痛苦到想讓傅詣以命抵命的絕,如今竟只剩三個字,不值得。
傅詣看了慕之明一眼,也不管慕之明有沒有在聽,自顧自地繼續說:“其實我本意,并非害得你家破人亡。我只是想借太子的手讓傅濟安暫時吃一段時日的牢獄苦不要擋著我的路,日后等我當上皇帝,平反燕國公賢王謀逆一案并為慕氏沉冤昭雪,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我沒料到皇后和傅啟會如此心狠手辣,不但直接將燕國公斬于牢獄還傅濟安飲毒,而我之前說去流放地接你,確實并非謊言……”
一聲猶如驚雷炸開的捶桌聲打斷了傅詣的話,慕之明雙眸紅,話語因抖不語調:“住口,我不想聽,傅詣,虧得濟安一直將你視作兄長、貴妃娘娘將你視若己出,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嗎?!”
傅詣重新斟滿酒,平靜地說:“離朱,對于一個皇子而言,這世上的一切都是虛無的,只有握在手心里的權利是真實的,有了權利,才可以擁有想要的東西,才可以給予別人東西,甚至還可以摧毀高高的朱紅宮墻;這條路,本就是一條鮮淋漓、充滿謀污穢的路,你不把別人當棋子,別人就會把你當棋子,你以為這個道理,濟安會不知嗎?”
慕之明:“濟安知道,但他依舊敬重你!而你,人面心!恩將仇報!”
傅詣忽而高聲,蓋過慕之明的辱罵聲,他說:“離朱,此生,我沒有對不起你們任何人,我原本可以像前世那樣,先扳倒傅濟安,可我沒有。”
慕之明怒不可遏:“所以前世的累累債,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嗎?!”
傅詣笑了笑:“這就是你一直讓我覺得十分頭疼的原因,倘若你并非重生,今生我行事會順利很多,前世的你可是非常敬仰我的,甚至為了我解除婚約,不是嗎?”
慕之明憤懣之氣積滿膛:“是,我曾視你為兄長,前世你向我告白時,我當了真,我甚至想過,若是一生不知心是什麼覺,那就陪著你,一直在肅王府做個無名氏幕僚,每日飲茶閑談也好,可如今,我只恨不得將你皮拆骨,讓你跪在貴妃娘娘面前磕頭道歉!!!”
“是嗎?”傅詣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沒有今生的記憶,該多好啊……”
慕之明再忍不了傅詣的任何言語,不愿同他多說一句話,起就要走。
傅詣沉聲:“離朱,你覺得我會這麼輕易地放你走嗎?”
慕之明腳步一頓。
傅詣:“樓下有數十名暗侍守著,你哪也去不了的。”
慕之明冷笑一聲:“傅詣,你覺得我此行獨前來赴宴,會沒留后手嗎?”
傅詣一怔。
正此時,樓梯上傳來匆匆腳步聲,一名暗侍疾步走來,不忘行禮,而后急急地對傅詣說:“肅王殿下,賢王殿下造訪,正往水榭樓臺這來。”
傅詣眼神瞬間凜冽,看向慕之明。
慕之明不畏不懼,與他對視。
傅詣對暗侍說:“拖一陣。”
暗侍面難,著傅詣的耳朵道:“肅王殿下,恐怕有些難,賢王殿下似乎知今日水榭樓臺有宴請,說著自己來遲了的話,徑直往這走,侍從皆不敢攔他,您有暗侍組織一事又不能暴給他,所以……”
“好了。”傅詣聽得不耐煩,“下去吧。”
傅詣重新看向慕之明:“你喚濟安來,是想將一切告訴他?可惜,他不會信你的。”
慕之明:“你的狼子野心,我已提過一次,確實,濟安本不信,所以今日,我只為保全自,只要濟安在,你就不敢對我下殺手,若你堅持手,也好,以我祭,讓濟安看清你的為人,也不算虧。”
傅詣站起,走到慕之明面前:“離朱,你猜錯了一件事。”
慕之明蹙眉:“什麼?”
傅詣:“我此生,真的沒想過害死你。”
慕之明出難以置信的神。
傅詣又問:“離朱,你還記得前世時,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慕之明怎會不記得。
明天是慕府被抄家并找出謀逆證據的日子,事前,他沒得到任何消息,前一日還相約江湖友人賞景,誰知后一日,就遭如此打擊。
傅詣道:“離朱,若你今天喪失此生的記憶只留前世記憶,慕府抄家以后的事也會一并不記得,如此你就能做回無拘無束、不知愁的富貴閑人了。我寧愿耗費十年尋玄清道長世的藥方,都不愿取你命,也算對得起你了。”
他話音落,突然手掐住慕之明的下顎,迅速從懷里拿出細頸瓷瓶,用牙掉木塞,要將里面的藥往慕之明里倒。
面對突如其來的鉗制,慕之明自然力拼死反抗,扭住傅詣的手腕,發狠地使勁。
傅詣怕藥灑,右手不得不用拇指按住細頸瓷瓶口,因此單手抓著慕之明非常費勁,讓慕之明掙了一次。
慕之明沒想過傅詣敢這樣毫不掩飾地對他手,怛然失地往走廊欄桿跑了兩步,被追上的傅詣拉住胳膊拽倒在地,慕之明后腦勺重重磕在地上,疼得頭暈眼花,迷糊了片刻,等回過神,發現子四肢已被傅詣牢。
傅詣不容分說地抬起慕之明下,著他的臉頰強迫他張口,將瓷瓶里的藥灌了下去,又立刻捂住慕之明的,防止他將藥吐出來。
慕之明嗆咳,被迫將吞咽,不寒而栗,不甘心地繼續掙扎。
正此時,閣樓下傳來傅濟安的聲音:“嗯?為什麼不讓我上去?你們快去通報一聲,就跟皇兄說,是我來了!”
傅詣神微變,抬頭看向樓梯。
趁著傅詣愣神之際,慕之明傾盡全力將他掀下,踉蹌站起幾步走到欄桿,往下看想喊傅濟安,卻覺得胃猶如灼燒,一陣目眩,頭疼裂。
傅濟安正在閣樓下等得著急,一抬頭見發現慕之明站在水榭閣樓二層臨著池塘的欄桿上,于是喊道:“慕哥哥!”
但是立刻傅濟安就發現了慕之明的不對勁。
慕之明雙手撐在欄桿上,子搖搖晃晃的,猶如喝醉酒,他似想和自己說什麼,開口卻沒發出聲。
隨后,慕之明回頭看了一眼,突然爬上欄桿,跳了下去!
傅濟安驚出滿冷汗:“慕哥哥!”
只聽一聲撲通巨響,慕之明掉進了池塘里。
傅濟安不顧侍從阻攔,力往池塘沖去,接著又是一聲撲通巨響,傅詣接從閣樓上跳了下來。
傅濟安同樣躍池塘,和傅詣一起,將慕之明救上池塘。
慕之明已昏迷不醒。
傅詣側額青筋暴起,對著傻眼的侍衛大喊:“快去請大夫!!”
傅濟安了把臉上的水:“皇兄,這是發生什麼事了?!不是三月初三臨水宴飲嗎?!為什麼慕哥哥會從樓下跳下來?!”
傅詣看向傅濟安,滿臉懊惱,卻沒有一點心虛,他說。
“都怪我,讓離朱喝多了,他耍起酒瘋,我沒拉住,從閣樓上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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