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究那些陳年往事,是為了給香消玉殞的慕大小姐一個代。
這是在佔有這軀的那一刻,如錦給出的承諾。有仇報仇,償清前怨,這是尊重,也是禮節。
但報仇不急於一時,眼前還有一樁更要的事:盧安打聽出來,刑部擬在陛下生辰之前就將詔獄那些重刑犯一併決。
陛下臘月十六的生辰,時間已經不多了。
要混刑部詔獄何其之難,但既然已經答應了蜀素,如錦便竭力籌謀。
第一枚棋子已經落定,現在得走第二步。
如沐春風樓黃昏開始支起迎客的燈籠,天邊的紅霞才剛變幻墨的暮靄,座上就滿了七。
後院小樓上,如墨沖著蓮娘搖搖頭,「我特意冷霜在外頭迎客,那人沒來。」
有些擔心,「蓮娘,會不會是我們白高興一場?一枚金葉子罷了,雖然有金甲衛的印記,但那些年郡主捨出去的金葉子何其之多,有幾枚存世並不稀奇。或許,只是巧合。」
蓮娘著幽深的燭火閃了會神,「不,不會是巧合。那人不僅有刻著金甲衛暗記的金葉子,還知道我是誰。」
這世間知道蓮娘屬於金甲衛的人不多。
除了郡主邊幾個得用的,也不過就是老樓、老杜,還有小和尚。
他們這幾個人同氣連枝,都是了郡主的恩惠替代持產業,這三十年裏也與一般為了不投靠他人苦苦支撐著,彼此之間,絕不會用這種手段互相試探。
剩下的……便只有權勢滔天的靖寧侯與宮裏那位皇後娘娘了……
倘若這是皇后的謀算,那就沒有必要派慧姑姑屢次三番來遊說了。
蓮娘目深了深,「如墨,繼續盯著,只要那個人到了,你立刻派人去請樓爺和杜爺來。」
話音剛落,只聽冷霜急急忙忙敲門,「蓮娘,蓮娘,那個人來了!」
如錦剛踏如沐春風樓的大門,便就被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一左一右攙扶著往裏頭走。
香風習習,語溫言,一口一個「公子爺」溫到骨子裏,得人用極了。
嗯,當男人可真好!
一手左邊金鑲玉的臉,一邊右邊念奴的手,「乖,給爺去要個最大的屋。」
跟在如錦後的蜀素……
小姐真是非常人!
做這種輕佻的作怎麼能那麼捻那麼流暢那麼一氣呵?居然還有幾分優雅……
「鐵牛,你害了?」
猛不丁被喚一聲鐵牛,蜀素整個人都懵了,半晌才想起來,這是小姐給取的化名。今日的份,是「公子爺」鄉下來的窮親戚,跟著「公子爺」過來見世面的。
「沒,沒害。」
蜀素甕聲甕氣地回答,「就是有點熱。」
還好皮黑,還好這燈暗。
花娘引著如錦和蜀素進了二樓最裏間的包房,不是上次那一間,但格局一模一樣。
屋子裏,琴娘和歌都在,一見有人進來,便奏起一曲《求凰》,鶯鶯訴語,婉轉啼鳴。
如錦笑著打斷了彈奏,「曲高寡和,不如來首《十八》?小爺到如沐春風樓是來尋開心的,可不是上曲藝課。」
琴娘立刻轉弦,曲調也歡快起來。
如錦又毫不客氣地對邊的花娘說,「小爺好男風,你去將你們樓里最好看的男子找來,陪我們喝酒。」
蜀素的瞳孔猛然放大了。
這……還能這樣?
好男風這件事也能夠說得這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不過,很快琢磨了一下,小姐是子,子喜歡男子,不就是好男風嘛,這沒病的呀!
頓時鬆了口氣。
花娘拿了金珠,識趣地散了。
不一會兒,便進來四個俊非凡的年輕男子,除了為首的冷霜,其餘三個都是生面孔。
如錦笑瞇瞇地拍著自己的左側,「冷霜,來,坐下!」
其實,從踏如沐春風樓的那一刻,就已經看到了他。四目相對之後,他便迅速轉離去,想來早已經通知了蓮娘。
但這兩個花娘並沒有直接引去後院的小樓,而是送來了這裏。
可見,蓮娘還想觀察一下。
如錦不聲地看了一下四周,在右側的牆上看到一面裝飾用的鏡子,心頓時瞭然。
蓮娘就在隔壁。
這樣也好。
還是,只是換了一個軀的事,太過匪夷所思,就連最信任的小桿子,也無法明著說出口。
與其解釋自己的來歷,不如讓蓮娘自己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或許,能省下許多口舌。
桌上擺著三壺酒。
冷霜問道,「這裏有杏花、竹葉,還有桃花釀,公子爺不知道想喝什麼?」
如錦笑笑,「桃花釀。」
冷霜說道,「正值寒冬,竹葉和桃花都已過季,倒是杏花正當時。公子真的不嘗嘗看杏花?溫過的酒,暖腸胃。」
「不必了,我只喝桃花釀。」
冷霜便也不再勉強,他替如錦倒了一杯,「這是我們如沐春風樓特製的桃花釀,公子嘗嘗看如何?」
如錦抿了一口,「不錯。不過,比富貴樓的桃花釀還是差了一些。」
對著銅鏡笑了起來,「蓮娘,你摘桃花時晚了一刻,花蕊上已經沒有晨了。釀酒時,你多放了兩分水,又放了一分糖。所以,你的桃花釀寡淡有餘,清甜不足,口雖然清爽,但餘味沒有回甘。」
銅鏡後面的蓮娘渾一震,眼淚頓時奪眶而出,「郡……郡主……」
七八分相似的臉,一模一樣曾說過的話。
不敢相信時隔三十年郡主還能活生生地回來,但眼前的「年」絕對與郡主有千萬縷不可分割的關聯。
如沐春風樓,終於要迎來新主了!
如錦對著蜀素說道,「你在這玩樂一會,我出去談點事。」
蜀素紅著臉,「玩?樂?」
和這四個男子?
能不能不要?
一個人坐在這裏也能等的,不需要有人陪啊!
但沒有等來回答,因為小姐不知道何時已經離開了這間屋。
如錦推開隔壁屋子的門,見到了淚如雨下的蓮娘。
上天真是詭,與蓮娘的上一次見面不過月余,而蓮娘與的上一次相見,卻已經過去足足三十年了。
三十年,仍是昨日模樣,蓮娘卻滿臉滄桑、已生華髮。
「蓮娘,金甲衛尚在,你還願意與我並肩作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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