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這錢等我手頭周轉開了一定還上。”
“不必還了,你沒家沒業的日子不容易。”林嬤嬤的目和藹又慈祥,“去吧,往後有難直接找嬤嬤,你和爺差不了幾歲,同是父母雙亡的孩子,嬤嬤看你也覺得心疼。”
吳其仁再三道謝,出了大門,卻沒有去賭坊,而是來到了青雲樓。
滿室輝炫目,影中,青鳶亭亭玉立,穿著白綾襖兒大紅比甲,笑靨生暈,眼中波流轉,仿若有無限意流淌出來。
笑道:“你來啦。”
一笑,吳其仁幾乎了半邊子,喃喃道:“我來看看你。”
青鳶出兩手指晃了晃,“我可不便宜,打個茶圍就要二百兩,你可帶銀子了?”
吳其仁把銀子放在桌麵上。
青鳶卻將銀子推了回去,輕輕靠在他`前,環住他的腰,踮起腳尖在他耳旁輕聲道:“你救了我,今兒我瞞著媽媽自己做主一回,給你個巧宗兒罷。”
床幔垂下,幾聲婉春啼,滿室春。
一晃到了年節,宮中事忙,今年朱緹沒開回家,吃團圓飯的時候秦桑便有些懨懨的。
豆蔻道:“初一城隍廟有廟會,聽說有人表演打鐵花,奴婢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小姐,明兒晚上咱們去瞧瞧?”
秦桑也來了興致,“我問過崔姐姐,也從未聽說打鐵花,看來我運氣不錯,剛想看就遇上了!”
一旁的朱閔青端著酒杯,掩住了邊的一抹笑意。
初一這天下了一日的大雪,到掌燈時分才停,深藍的夜幕罩下來,映得白雪都幽幽泛著藍的澤。
朱閔青不顧林嬤嬤的勸阻,執意要和秦桑一起去。
林嬤嬤著二人漸行漸遠的影,氣得直跺腳,“好容易眼睛好了大半,偏去看打鐵花,又是火又是閃的,再把眼睛傷著了。這個秦桑,到底給小主子灌了什麽迷魂湯啊!”
然再抱怨,前麵的人也聽不見。
就是聽見,也沒人在意。
城隍廟前的空地上,搭起丈餘高的大棚子,棚頂綁著各式鞭炮、煙花、彩旗,花棚旁邊立著一座熔鐵的大爐子,槽子裏滿是紅得發白發黃的鐵水。
廟前站滿了男老,人人的臉上都是興和期待。
隻聽梆梆敲擊木板的聲音,千萬火樹銀花瞬間在夜幕中綻放,如無數流星般衝天際,暗夜登時亮如白晝。
飛濺的鐵花到花棚,點燃懸著的煙花竹,隨即鞭炮齊鳴,煙花綻放,絢爛宛若夢幻。
對麵酒樓二層,秦桑隔窗看著,已經癡了。
“喜歡嗎?”朱閔青低聲問。
“真好看……”秦桑笑著,“哥,謝謝你。”
朱閔青一怔,不自然地咳了兩聲,“不過陪你出來一趟,用不著謝。”
秦桑偏頭衝著他笑,“你這個人,什麽時候才能說實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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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二月二龍抬頭的節氣一過,天氣一日日轉暖,屋頂上厚厚的積雪開了凍,順著滴水瓦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隔窗去,好似掛了一副珠簾。
晨曦中的青雲樓,寂靜中著旖旎。
若無骨的玉臂從大紅錦被中出來,勾住正在穿男人的腰,人兒一麵惺忪地打嗬欠,一麵說道:“這就走了?媽媽還沒來催起,再歇歇也使得。”
眼如,呢喃語,撥得吳其仁渾發熱,咽一口口水,笑道:“今兒要早點兒去署衙,督主遇到點麻煩,我們要候著聽吩咐。”
“他是你爹?那般敬畏他,多陪我一會兒也不行?”青鳶的手探了探,窸窸窣窣了進去,“這裏可是銷金窟,我伺候一晚,可要上千兩銀子呢。你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旗能有多銀子往這扔?來一回一回的事,你坐好,我再伺候你一回。”
來回幾下,吳其仁登時全,忙摁住的手,“今兒真不能耽擱,過兩日我再來看你。你不用擔心銀子,說到底我也是東廠的人,自有弄銀子的門道。”
“我知道你們來錢的門道,每辦一個案子都是發橫財的機會,又是瓜蔓抄,又是搞連坐,你省省,多積點德吧!”
青鳶收回手,起幫他穿戴好,又給他係上一個如意荷包,抬頭嫣然一笑,“我親手繡的,若是嫌髒,出門就扔了去。”
吳其仁笑道:“平生頭回有人給我做東西,我可舍不得扔。”
青鳶咬著他耳朵道:“去吧,不耽誤大老爺查案子,隻盼著大老爺他日高厚祿之時,莫要忘了奴家才好。”
吳其仁一路飄著出了青雲樓,深吸兩口略帶清寒的空氣,方覺得發昏的腦袋清醒幾分。
到腰間的荷包,打開一瞧,裏麵竟然裝著三四張銀票並十來顆南珠,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七八百兩之多。
吳其仁怔住了。
忽然肩膀被人從後一拍,崔應節笑嘻嘻道:“老吳,發什麽夢呢?老遠就見你傻愣站著,魂兒被勾走了不?”
吳其仁忙掩飾地笑笑,“樹上兩隻麻雀打架,一時看住了。”
崔應節往巷子口瞄了兩眼,說道:“老吳,你比我年長,論理這話我不當講,可好歹兄弟一場,你聽小弟一句勸,找個正經人安生過日子。——這窯子裏頭能有什麽好人?”
吳其仁一開始哼哼哈哈地敷衍,聽到最後一句皺起了眉頭。
“上次在銀樓我下了你的麵子,是我不對,兄弟你一如既往待我,我心裏激得。可話不能這麽說,哪個子願意幹這行當?都是可憐人,何苦來譏諷人家!再說你我的名聲,在老百姓裏還不如這些人呢!”
崔應節搖搖頭沒再勸,轉而道:“又有史彈劾督主盜名竊譽,不就修幾個生祠麽,有什麽大不了的,這些人真吃飽了撐的!正好拿住幾個震懾震懾,省得他們忘了督主的厲害。”
吳其仁滿腦子想的都是荷包,琢磨青鳶到底是何意,哪有心理會旁的,隻隨聲附和著,和崔應節一道溜溜達達到了署衙。
朱閔青早就到了,手裏握著一冊卷宗正在看,臉有些沉鬱。
崔應節擼著袖子嘻嘻哈哈道:“老大,督主的吩咐來了沒?我這就帶兄弟們拿人去!”
朱閔青把卷宗隨手一拋,酸的眼睛,神態略帶疲倦,“折子人下去了,本就沒遞到司禮監。督主吩咐觀察幾日再做打算。”
崔應節奇道:“誰這麽有本事能製住閣那些個老頑固?誒,是不是督主提前的手?”
“不是。”朱閔青目沉沉盯著案上的卷宗,冷聲道,“是江安郡王朱懷瑾。”
崔應節倒沒顯得多吃驚的樣子,“上次他就和督主聯手查了秋狩案,我和老吳也沒往他府上跑,他待人很和氣,幫督主一把也不奇怪。不過竟能著閣低頭,這位郡王爺也不簡單吶。”
吳其仁笑了一聲,不以為然道:“他就是時運好,京城就剩下他一個郡王,說不定哪天就主東宮,閣老們當然會給他幾分麵子。如果皇上再招其他郡王進京,他就不見得能吃得開了。”
朱閔青冷冷道:“總之先盯著他的向,一旦發現異常立時稟報督主和我。”
他代幾句就出了署衙,隻覺心煩意的,千頭萬緒一齊湧上來,什麽事也想不。
天下沒有不風的牆,朱懷瑾雖沒宣揚拒絕皇上指婚的事,但這事已慢慢在宮裏宮外流傳開了,自然也傳到了朱閔青的耳朵裏。
他知道他是為了秦桑。⊙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一想到有人惦記著秦桑,朱閔青就渾不自在。
誰都說朱懷瑾隨和脾氣好,可朱閔青知道,這人骨子裏很固執,絕不是輕易放棄的人,知難,反要更進一步。
他這次手閣,分明就是向督主表明了他的態度和能力。
朱閔青暗暗思索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家門口。
腳不聽使喚地走到秦桑的院子前。
春日融融的下,屋頂上未化的殘雪閃著細碎的芒,牆角幾簇迎春花開得正好,黃的小星星爭先恐後攢在一起,燦然生。
燕子在屋簷下呢喃,春正好。
他慢慢踱進院門,院子裏很靜,的窗子關著,偶有一聲兩聲的笑語傳來。
朱閔青出神地著窗子,臉越發和,卻沒有打擾,轉出了的院門。
廂房中,林嬤嬤正在做針線,見他來便招手笑道:“試試這件袍子合不合。”
朱閔青心裏裝著事,隨便試了下。
林嬤嬤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以為是差事不順當,便勸道:“你在家養了小半年,這剛回衙門當差,難免一時手忙腳的,過幾天捋順了就好了。”
朱閔青搖頭道:“不是差事。”
林嬤嬤移開針線笸籮,笑問道:“那是什麽?能和嬤嬤說說嗎?”
朱閔青默然片刻,說道:“不打的小事,嬤嬤無須擔心。……最近您沒和阿桑再起爭執,這很好。嬤嬤,您一手拉扯我長大,說是主仆卻也是家人。而阿桑,是我心裏頂頂重要的人,你要像待我一般待。”
林嬤嬤麵皮一僵,笑容凝固了,半晌才強扯出一個苦笑,“即是小主子的吩咐,嬤嬤不敢不聽,你隻管放心,往後我定然對小姐恭恭敬敬的。”
朱閔青淡淡笑了一下,“嬤嬤,最苦的日子已經過去,如今沒張昌從中作梗,隻等一個恰當的時機,我們就可以為母後昭雪。”
林嬤嬤輕聲道:“嬤嬤就是拚了這條命不要,也要替小主子掃清路。”
今年的雨水特別多,仲春時節裏,細雨飄灑若霧,時斷時續下了十來日,直到春分才漸次雨住。
雨後的月,如水銀一般傾瀉在窗前的空地上,清冷,涼寒。
青鳶倚在床柱上,兀自怔楞著出神,手裏是個小小的銀質長命鎖,吉祥八寶的紋樣,上麵刻著“長命富貴”四字。
耳邊是吳其仁的話,“這長命鎖我打小就戴著,從不離,有這個在,就覺得我也是有爹有娘的孩子,討飯時我就是快死了,也沒舍得拿去換吃的。這是我的心,你收好,等我想法子把你從這個火坑裏弄出去。”
自己出得去嗎?
一聲幽幽長歎,青鳶的目迷茫,神淒然。
房門輕響,林嬤嬤閃進來,穿著褐布衫,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仆婦。
青鳶把長命鎖往枕邊藏了藏,起笑道:“嬤嬤快坐,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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