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林謹容回了陶氏的屋子,倒是再沒做出什麼明顯的反陸緘之類的行為表,只同陶氏回道:「二表哥說他要吃油桃花魚。」
「油桃花魚?」陶氏顯然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隨即搖頭輕笑:「我還擔心他養得,病了要忌口,或是有特殊喜好什麼的。既如此,就讓鐵槐家的做幾個鄉野小菜,給他換換胃口。」
的擔憂不是沒道理,據所知,林玉珍夭折過太多孩子,所以在起居飲食上對陸緘和陸雲那是周全到了極致。
龔媽媽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笑道:「太太,說起姑太太養這雙兒,那也真是不容易。」
陶氏這些日子閑得牙疼,聞言忙問:「怎麼說?」
龔媽媽小聲道:「黃姨娘不是和姑太太邊的方嬤嬤好麼?方嬤嬤上次過年的時候跟著去拜年,往黃姨娘那裡去坐了坐。就提起上次咱們姑娘鬥茶和吹塤的事來,恰好給小丫頭聽見了,就多說給我聽……」
說到這裡,頓了頓,越發低了聲音:「其實也不怪姑太太生氣。您知道,姑太太自來是個極好強的人,最不能容忍別人道一句不好或是不如人。只得表姑娘一個親骨,自是希表姑娘極有出息的。方嬤嬤講,表姑娘還握不住筆,拿不穩針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字學紅,每次姑太太出門做客都要帶在邊,一舉一不許有任何不妥。再大些兒了,就請了名家來教導,琴棋書畫,針黹工,一件不許落下,務必要出類拔萃,比別人強。表姑娘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十分刻苦,這才有了現在的模樣,就盼著那一刻彰顯才名,將來說一門好親呢。」
陶氏對林玉珍的品清楚得很,早前二人之所以不和睦,一是因為容貌比林玉珍強,文采不比林玉珍差;二是因為眼裡容不得沙子,不似周氏那般圓,不學羅氏那般諂。所以二人彼此不服氣,看不順眼,經常對著干。比容貌,比才氣,比丈夫各有輸贏高低,可說到這兒緣,二人真是半斤八兩。
但無論如何,雖然盡委屈,終還有兩個兒和一個親兒傍,三個孩兒都和一條心,聽話乖巧。林玉珍卻是只得一個兒,陸緘這個用來撐門戶、只能算半個的兒子還是從別人那裡搶來的,得日夜防著他生出異心,日夜防著被人家搶回去;又要心陸建新那些滴滴的小妾們什麼時候不小心生出一個兒子來,就母以子貴,母子同心妨害了正室的利益;還得防著陸家另外兩房算計大房的財產,嚴防死守。所以,林玉珍過得真是很心苦。
人到了這個年紀,要比的就是兒,陶氏才不同林玉珍,有些得意地笑道:「其實是太為難自己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看看,我可從來沒有著孩子們做什麼,學什麼,阿音照舊得能幹,有一門好姻緣,囡囡的才氣更是擋都擋不住!小老七輕輕兒就得了他祖父的疼,可是我出來的?」
林謹容看到陶氏那得意樣兒,暗道前世還真不比林玉珍好過多,三個兒,只功了一個,一個窩囊早死,一個紈絝不,卻也不說什麼,只順勢勸道:「既然母親能夠這樣想,那就更好了,好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何必別人,又苦自己?」
陶氏聞言,笑容稍斂,輕輕拍了拍林謹容的頭,道:「這丫頭,自滿了十三歲之後,越發像個老迂夫子,又說教起我來啦。知道了,知道了,安排晚飯去!讓他們取那套彩桃枝碗碟來用。」
林謹容在外間指著荔枝等人布桌,還聽見龔媽媽在裡頭八卦:「要說這表姑娘,還真是有姑太太那不服輸的。整個冬天裡,都在苦練茶藝,苦練吹塤,屋子裡的丫頭婆子們喝茶都喝飽了……」
陶氏大拽拽地道:「要我說,與其弄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不如來學學我閨怎麼理家待人,永遠也別想超過……」
林謹容聽得十分好笑,同樣的事,落到上就是才氣橫溢,落到別人上就是中看不中用的東西,自家這個母親可真是讓人沒話說,護短算是護到了極致。
荔枝聽得分明,小聲道:「姑娘,看錶姑娘這勁頭,只怕遲早還要再找您比試的。」
已然走了第一步,自不怕第二步,林謹容淡然道:「我隨時奉陪。」
剛布好碗筷,飯菜就送了來。鐵槐家的整治鄉野小菜果然有一套,焦黃鮮香的油桃花魚,涼拌香椿,醬梨花,醬香核桃花,油浸浸的鹹鴨蛋,新點的菜豆腐,油潑辣子香蔥蘸水,配著彩桃枝碗碟,清新,讓人食指大。
林謹容指派苗丫:「你去請三爺和表爺過來吃飯。」
苗丫迅速往後退了退,使勁搖頭:「我才不要見長壽。他一看到我就惹我,我一回我娘就要掐我耳朵。」
桂圓忙道:「姑娘,奴婢去罷。」隨即快步出了門,走到轉角無人站住了,小心翼翼地理了理鬢角那朵珠花,又整整子,從懷裡出一盒胭脂,將指尖抹了一點往上了,方又繼續挪步子。
西院中,傍晚的涼風把石桌上的書頁捲起來,林世全看著頁扉上那顆小小的印章笑道:「是諸先生家的書罷?早前我也在諸先生的私塾里讀了兩年書。」
「是,諸先生借我看的。」陸緘沉默片刻,忍不住問道:「何不繼續讀下去?有先生指點,不愁沒有功名。若有難……」
林世全見他同自己,不由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非也,不是我想讀而不能讀。先生早就說過我雖有恆心,卻無慧。既然如此,何必強求?我現在就想把妹妹養大,為掙一份面的嫁妝。」
陸緘眼裡閃過一讚賞,笑道:「有志者事竟,你一定能!」
「那是一定的。」林世全話鋒一轉:「陸二哥從外地來,可曾聽過這築壩於田之事?」
陸緘答道:「聽過,去年春天,京東有崔提舉徵用民工,隨地形築堤,借灞水於田八萬傾,盡膏之地,民眾得利極大。」
林世全心中一,沉道:「我平洲的鹽鹼地不,是北面就有幾十傾,西邊還有上千傾,為何無人如此?」
陸緘聽他提起這個問題,神也嚴肅起來,認真道:「平洲離渚江太遠,要把河水引來不容易,非一家一戶之力能。除非上頭真了心思去做。」
林世全忙道:「非得渚江水不可麼?難道尋常的河,好像似你來時路上見到的那條河不行?」
「那河還是太小,充其量只能作為引水排水的河渠而已。」陸緘見林世全滿臉的可惜,隨口道:「怎麼,有人要於田?我來時見著那河邊正好有一大塊鹽鹼地。」
林世全替林謹容可惜得厲害,本想告訴他是林謹容的地,話已到口邊,又覺不妥,轉而笑道:「我就是聽人說了這於田之事,覺著這鹽鹼地白白放著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上頭趕下命徵發民夫建築渠壩就好了。」
不直接回答,那就是有了。陸緘淡淡一笑:「是太可惜了,但此任提舉年已老邁,又極迂腐,只等任期一滿就可致仕福,恐怕在他的任期,這兩三年間都不會有多餘的舉。且看下任提舉是否熱衷農事,真想為百姓做點實事。」
也就是說,林謹容這塊地還得等著撞大運才能良田?林世全不暗自嘆息了一聲,勉強打起神朝陸緘一揖,贊道:「陸二哥真是博聞廣識,教了。」
「林三弟謬讚。我是有一位師兄熱衷農事,和我說了不,恰好知道罷了。」陸緘起回了一禮:「不知你是聽何人說起這於田之事的?我自回到平洲,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起這事兒。」
聽他說了這許多,總不能連這個問題都不回答,林世全無奈,只得道:「聽四妹妹隨口提的。我就記在了心上。」
「哦。」陸緘修長白凈的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擊了兩下,淡淡地道:「知道的東西可真不。」
「那是,什麼都好奇,認識的野菜野草恐怕比我還多。」林世全輕笑一聲,眼角瞥到一個水紅的影在院子門口一晃一晃的,念著馬上就是飯點,猜是丫頭們來請吃飯,看到自己二人說話不敢隨便打擾,便道:「是誰在那裡?」
那人方走進來,臉上堆滿了笑蹲下行禮:「奴婢桂圓見過表爺,三爺。晚飯好了,太太請二位過去吃晚飯呢。」
林世全也就請陸緘:「陸二哥請,鐵媽媽做的家常菜別風味,你平日吃不到的。」
陸緘正要去收書,桂圓已然湊了過去,笑道:「表爺去罷,這裡就由奴婢來收好了。」
丫頭小廝收拾東西很正常,陸緘本來無所謂,誰知一錯眼見竟看到桂圓指尖微微一點嫣紅,鮮明無比地印在了書頁上,不由然大怒,斥道:「下去!誰讓你我的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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