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早晨7點。
廬州在包子鋪升騰的裊裊熱氣中蘇醒,街道上汽車和自行車的車流仿佛是跳的脈靜脈一樣蔓延了整座城市。
方卓起的很早,盡管昨夜幾乎失眠了半個晚上,但他睜開眼的時候仍舊無比,收獲的最后一步千萬不能出差錯。
7點20,一輛黑奧迪打著灰塵的旋兒停在長江飯店的門口。
“萬老弟,萬老弟。”劉波落下車窗,先是喊了兩聲,然后干脆下車繞到另一側為領導弟弟拉開車門。
方卓在冷風中笑了笑,一屁坐進后座。
“早飯吃了嗎?”劉波跟著坐進來,他拿過“萬老弟”的挎包,手就從座上的編織包里抓著一摞摞的紅票子往里裝,繼續若無其事的說道,“俺帶你去嘗嘗廬州的湯包。”
方卓剛開始的表還很正常,可看到劉老板的作頓時有些繃不住,太直接太自然了!好歹客套客套再裝錢啊!
“我吃過了。”方卓的心臟砰砰直跳,聲音有些掩飾不住的抖。
他趕哈了一口氣,抱怨道:“今天有點涼啊。”
“誒,都說廬州沒有春秋天,今年的冷空氣是來得有點早。”劉波低著頭裝錢,如此答道。
方卓預備的腹稿在見到這樣的裝錢畫面有點不想出口,他就默默看著大老板的豪氣,順便數了數到底有多摞。
等到心里默念的數字過了20,劉老板手上的作竟然還沒有停。
“劉哥,難不你不想占兩,想占更多?”方卓沒有直接拿錢數說話,換了一種聽起來順耳的表達。
劉波咧笑笑,他把所有的錢都放進包里后才說道:“昨晚俺回去看報紙了,確實競爭激烈啊。”
聰明的劉老板在報紙上真的找到了陳總經理對紅星宣紙的表達,也看到了記者對不良資產的描述,所以,他立即意識到領導為了利益是有多麼表里不一,也愈發堅信私底下的競爭極其強烈!
劉波把挎包的拉鏈拉上,憨厚的說道:“一共是28萬,正好買紫砂壺剩下了零頭,就希陳總那邊能把項目給批過來。”
理由是瞎編的,目的卻在真金白銀拿出來后說得直白了。
方卓立即嚴肅囑咐道:“劉哥,沒問題的,但有一點我必須和你說清楚,我哥是領導,今天到他那是談公務,你這筆錢是咱們咨詢公司合伙的錢,你到他那里不要提這個,也不要提什麼我和他的親戚關系。”
“辦公室里就是公事公辦!我哥很忌諱別人提起親戚!”
“你聊廠子就聊廠子,純粹是你自己看好未來發展!”
方卓說得斬釘截鐵,連一猶疑都沒有。
劉波一驚,連忙答應道:“是是,是要謹慎,辦公室里就是公事。”
“劉哥,我不知道你在潁州都是怎麼做事,但是來到省城,凡事都是謹慎為好,這次廠子的事你也別急,方方面面都理的漂亮,以后自然什麼都妥當。”方卓告誡道。
劉波下意識了,用力點了下頭。
黑奧迪車里的氣氛有些凝重,方卓閉目養神,渾不似一個青年,更有些飽經風雨的味道,劉波則是考慮著省城里的關系,心里難免有些擔心到底能不能從群狼中搶到這塊好。
7點50,奧迪抵達目的地。
“劉哥,你去吧,我不方便拎著這面,里面人的眼睛都毒得很,我哥那里全都說好了。”方卓拎著包,轉就要下車。
就在這時,劉波穩穩的拽住方卓胳膊。
方卓心中一震,背上的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這一秒竟然有點沒敢回頭。
“萬老弟,要不我再取點錢吧,這是之前買貨剩下的款子,昨天太晚,今天太早,銀行那邊來不及多取。”劉波忐忑的說道。
方卓咽了口唾沫,瑪德。
劉波拽住不松,接著說道:“萬老弟,我特別看好那個、那個咨詢公司的行業發展,我覺得還是多占點份比較好!”
方卓緩緩回頭,右手一把打開劉波的手,全是真實的笑罵道:“劉哥,去你丫的,看好個屁!趕去吧!我哥等著你呢!”
“那行,回頭我請你吃飯。”劉波了腦袋,出招牌的“憨厚”表。
方卓搖頭:“別介,盯著項目的人多,你這邊事,咱們就先別聯系,以后日子長著呢。”
“好,好。”劉波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下了車,一抬眼就看著“萬老弟”連一聲招呼也不打就漸漸走遠。
劉波有點忐忑的心反而穩了,“萬老弟”這麼瀟灑,那一定是領導那里打好包票。
10點10分,劉波在皖省信托的總經理辦公室見到了暗地里達合作的陳舒虎總經理。
怎麼說呢?不愧是使了錢的。
陳總經理很熱,一點架子都沒有,他介紹了紅星宣紙的方方面面,還說了部門對于職工改制的部分補,甚至暗示以后會有市里領導的關照。
劉波的心徹底放下了。
相反,當事人的另一位就覺得有點奇怪。
陳舒虎覺著這位潁州的老板太好說話了,說投資金不怎麼還價,聊債權評估沒有怨言,談員工補償給最高金額。
這哪里是老板?這就是活菩薩啊!
也因為這個,陳舒虎一點都沒提中間介紹的關系,他覺得淡化一下牽線的小萬比較好,即便以后虧本也不會讓中間人難堪。
一場不良資產的理通在極其友好的氣氛中迅速達越式的意向合作。
中午11點,陳舒虎主站起來握住劉波的手,由衷謝道:“多謝劉總對我們廬州經濟發展的大力支持。”
劉波也由衷的謝道:“多謝陳總對俺們農民企業家的照顧。”
兩人相視一笑,全都十分滿意。
中午11點半,還有工作安排的陳舒虎親自送劉波出門,他笑容滿面的和劉波反復握手,后者也回以爽朗的笑聲。
陳舒虎依依不舍的對離開的奧迪車擺手。
劉波熱洋溢的落下車窗回應。
等到奧迪車轉過街角,陳舒虎方才腳步輕快的走回單位。
遠樓上的一雙眼睛默默看完這一幕,他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一邊再次遠離某個現場,一邊深深的告誡自己,再也不能做這種事了,再也不做了。
隨著這雙眼睛的離開,金眼鏡被碾碎扔進垃圾桶,流服被分散扔進南淝河,數種化妝品隨手掩在泥土里保持沉默。
只有挎包,六七斤重的挎包被牢牢的背在了肩上。
秋天的風景如此好,桂花香隨風吹拂,溫暖的灑遍了整個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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