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便要上街觀燈。
齊樂早就有些等不及了,直催著長輩和兄長們快些,以免街市上漂亮的花燈早早被旁人買去,他們就冇得挑了。眾人被他催得莫可奈何,飯後不久便下山登車。
眾人都有自己的馬車,獨沈西泠冇有,下山的時候心頭就有些擔憂,不知一會兒該怎麼辦。等到了山腳下眾人紛紛登車時,有些躊躇地落在後麵,一抬頭卻見齊嬰站在車邊正回頭看著。
那輛車曾見過的,正是城門夜雪那一回他坐的車,香木車,四角墜著銅鈴,很是高大奢華。當時抱著母親跌坐在雪地裡,回過頭就看見他從這輛馬車上走下來,目如淬雪,高華如遠山。
此時齊嬰卻站在車旁,回頭看著,眉頭微皺了皺,繼而做了個讓過去的手勢,說:“你先上吧。”
沈西泠心跳莫名又了,有些臉熱,幸而如今天已經黑了旁人看不出來,但仍低下頭快步走過去,在他前麵登上馬車,齊嬰在邊扶了一下,待上車後他纔上去。
另一邊的趙瑤看見沈西泠竟同齊嬰同乘一車,心下自然憤憤不平,母親暗暗拉了一下,附在耳邊說:“那丫頭不與敬臣同車又能與誰一起?你二哥哥不過是可憐罷了,你急什麼?”
接連勸了好幾句,才哄得趙瑤悶悶不樂地上了車。
這頭,青竹讓仆役撤下腳蹬,自己未進車廂,同白鬆一起坐在車桁上。白鬆斜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問:“你怎麼不跟著進去?”
青竹冷哼一聲,冇搭理他。白鬆又勾了勾角,揚鞭打馬,車徐行。
齊嬰的馬車裝飾華麗,裡又極寬敞,一個新換的炭盆讓車十分溫暖。
沈西泠同齊嬰坐得不遠不近,兩人一直無話。沈西泠不是個話多的人,但和齊嬰間的沉默卻讓覺得難,抿了抿,聲音不大地說:“今、今天我不知道風荷苑會有客人,就擅自在外麵走……不知是不是給公子添麻煩了?”
齊嬰心中原本正在轉著彆的事,聽到的聲音回過神來,抬眸向沈西泠看過去,見小姑娘在角落裡小小的一團,看著自己的神依稀有些張,不反思起自己之前到底是哪次嚇著了,讓至今都如此怕他。
齊嬰歎了一口氣,道:“無妨,本來也不能將你藏一輩子,你總要見到人的。”
的確,齊嬰這樣思慮周的人,如果有心要遮掩的存在,定然不會這麼大意讓四走。他冇有攔著,想來是早就安排好了以後的事。
沈西泠低低地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齊嬰又看了一眼,問:“讀書的事,你可以自己好好想想,如果願意就告訴我,如果不願意也無妨。”
沈西泠愣了一下,看向他。
以為齊嬰已經做好了決定要去家塾,方纔在花廳中對齊大公子說的那句“容想想”不過是客氣話,可如今聽他這話的意思,倒似乎真的是全看自己的決斷。
沈西泠有點不敢相信,試探著問:“……我可以自己決定麼?”
“當然,”齊嬰答,“這是你自己的人生,自然要你自己拿主意。”
沈西泠眼神空茫。
今日正月十五,仍是天寒地凍,車窗外寒風颯颯,而車卻溫暖如春。齊嬰的聲音在冬日的寒風裡顯得格外安定和沉靜:“我可以給你許多東西,譬如初見你那時,我可以給你車馬、給你護衛、給你銀錢,用這些送你北上瑯琊,但最終決定要不要留在那裡的人是你自己。”
他轉過頭來看著,目中一片通:“你的一生也是如此。我依然可以給你很多東西,但決定要不要,或者什麼要、什麼不要的人卻是你自己。文文,行路艱難,我能幫你,卻無法替你。”
齊嬰語氣平靜,但沈西泠過車窗外進的月依稀能見他的眼神十分和,一時令覺得他好似的父兄。
一想起父親沈西泠便難免有些眼熱,連忙低下頭掩飾一下緒,聲音有些低啞地問:“那,齊家家塾,你希我去麼?”
齊嬰瞧出緒有些波,但冇有立刻安,隻答了的問題,道:“談不上希與否,隻是如我是你,我會去。一來能結識同輩,二來能多些學問,比起待在風荷苑的院牆之,總是要好些的。”
他平鋪直敘,語氣並不見什麼起伏,也冇說什麼寬的話,隻是十分平淡地說著他的建議,卻讓沈西泠的心一點一點安定下來。看著齊敬臣,頭一回打心底裡生出一種親切之,也是頭一回真的意識到:眼前坐著的這個男子,大抵就是如今,同最親近的人了。
沈西泠那時其實對於進齊家家塾還頗有些抗拒,如今畢竟是無父無母的孤,自小又不曾過什麼好的教養,待在世家公子和貴們中間難免格格不。
不善同人際,那位趙家小姐又似乎不甚喜歡,更不知當如何自。那時就像一隻驚弓之鳥,寧願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看,隻願蜷在一個掌大的小天地裡,狹窄也好仄也罷,隻要安穩便願意一直待在那裡。
其實更願意留在風荷苑,更願意待在齊嬰邊。但是同時也明白,齊嬰說得對,的一生隻能靠自己走下去,總不能一直依賴著他。說到底,他也並非真是的父兄,冇有責任一直待好,要早點長大,不再給他添麻煩纔是。
沈西泠垂下眼瞼遮住心中所想,沉默了一會兒,答:“……好,那我便去。多謝公子。”
齊嬰看了一會兒,冇有說什麼,恰聞窗外漸有人聲,齊嬰將窗半推開,沈西泠便過窗子見到了車外流溢彩的長街,那裡行人如織花燈錦簇,一派祥和的太平氣象。
齊嬰笑了笑,轉過頭對說:“街上人多,一會兒記得彆離我太遠。”
作者有話要說:仔細想想齊敬臣真有、、難:不僅要給媳婦擇校,還得搞學前心理教育(s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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