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中局勢,各府的眷們也都多聽丈夫說起過,心知這將相之間雖看似和睦,實則私底下頗有一番激烈的鬥法。如今魏梁兩國不太平,戰事當前,上柱國自然顯得地位尊崇、權傾朝野,畢竟若冇了這位,大魏國要再挑出一個能和大梁齊嬰相抗衡的人來,可就不那麼容易了。隻是這顧居寒雖厲害,但那鄒相也不是吃素的,如今天子春秋鼎盛便因皇後之故而對鄒氏一門極為崇信,至於天子百年之後,繼位的高敬更有鄒氏一半的統,長遠來看,還是這鄒氏更為得勢。
於是莊氏一來,眷們便不好再圍著沈西泠一個結,隻紛紛不著痕跡地轉而投到了莊氏的門下,但們的作再快也比不上一早就不曾湊在沈西泠邊的平景侯夫人。
莊氏剛剛席坐下,平景侯夫人便與搭上了話,問過好後便稱讚起夫人的好氣,又轉而問起鄒相和兩位公子今日是否也來了。
莊氏笑道:“相爺公事繁忙不得空,淳兒留在家中幫他父親,今日隻羨兒來了。”
平景侯夫人笑著回道:“鄒相與大公子為國事勞了,今日不得空實在憾,所幸二公子來了,也可教大梁人好生瞧瞧咱們大魏世家公子的才學。”
“快彆如此說了,”莊氏笑著擺擺手,“我家羨兒的你也知曉,最不喜在人前臉,今日原也不想來,是陸先生定要他來這纔來的,我隻盼著他能多見見世麵罷了。”
“夫人怎的如此謙虛,”平景侯夫人笑道,“依二公子的才學,今日定然能一鳴驚人,堪為我朝學子的表率……”
正吹捧到一半,便見前院兒的小匆匆穿過重重的廊橋進了後院兒,與後院一乾的夫人小姐們通稟,說是大梁的使君來了,如今已經了席。
這便是鐘夫人的能乾之了。曉得今日眷們的心思已不在吃茶上,隻想一窺那齊敬臣的廬山真麵目,可惜被這院子阻隔不能遂願,便心地小隨時將前院兒發生了什麼一五一十傳到後院兒,以眷們的好奇之心。
這般作為果然大好評,眷們紛紛停止了寒暄恭維,開始邊吃茶邊聽起前院兒的靜。而眾人喧嘩之時,自然就無人注意到當那小進來通傳之時,一向文文靜靜冷冷清清的燕國公夫人失手打翻了一個茶盞。
兒來往極快,共四個小替來回,但男子們的高談闊論實在複雜了些,尤其是談經說玄門道甚多,小們聽得如墜雲霧,實在不能字字句句都背得下來,好在夫人眷們也並不在意這個,隻紛紛問那幾個小:大梁的使君大人,究竟生了一副什麼樣的容貌。
幾個小來來回回都被問過,答時卻似乎皆有些為難的模樣,一個答了一聲“極俊”,一個答了一句“再好看也冇有”,一個水平高點兒答了一句“氣度高華”,最後一個水平更高點兒答了一句“芝蘭玉樹”。
這麼寥寥幾句下來,其實什麼也冇有講清,卻撥得眷們皆是心兒,恨不得隨這幾個小一道闖進了前院兒,將那齊敬臣看個仔仔細細纔好。
們曉得這幾個子不頂用,隻想問一句確鑿的:那大梁的齊敬臣,跟燕國公的皮相相比,倒是哪一個來得更好些?隻是燕國公夫人端端坐在席中,這般好的一個標尺也隻能是作了廢,真讓眷們深可惜。
因這幾個小來來回回也說不明白齊嬰的長相,眷們就不得不轉而聽起些彆的事來。兒們說,諸位大人已經開始宴飲,席間推杯換盞很是熱鬨,後來是太學中的幾位學究挑了頭,要同那齊敬臣切磋學問,這會兒已經開始辯文了。
子傳話道:“大梁使君言道,‘嬰乃晚輩後生,怎敢與先生辯文’,學究們便說今日在座的也有許多大魏才子,若能與使君辯文,定能有所進益,請使君萬萬不要推。”
一位小姐追問:“那他是如何答的?”
子回:“使君言,‘嬰卻之不恭’。”
如此寥寥落落的幾句話,竟真讓眷們眼前勾勒出了一位江左名士的樣貌,一時更是期待後續。
終於盼到兒回來,說是太史令家的公子吳臻當先與齊嬰辯起文來。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小進來,說吳家公子敗了。
眷們十分驚訝,因太史令家的公子也算是的,雖不比鄒家的二公子來得盛名在外,但也頗有才名,這般快就輸了,實在教人驚訝。
“他是怎麼輸的?”
兒答:“使君大人言,‘吳公子《大學》讀得紮實,但校注卻讀得有些生疏’,隨後與學究們一問一答論及了好些個版本裡的註疏,學究們便說吳公子敗了。”
眷們既冇有讀過《大學》,也不曉得什麼是校注註疏,隻知道齊敬臣贏了,這便讓們深滿足,覺得傳聞之中的江左名臣果然名不虛傳,後來兒們陸續又回了幾次,皆是不同的公子同那齊敬臣辯文,可惜卻都一一落敗了,眷們聽了便越發佩服了起來。
可是佩服雖佩服,們畢竟也是魏國人,看著自家人如此這般頻頻落敗,次數多了也實在不是滋味。縱然對那齊敬臣仰慕,但也盼著能有個魏國人挫一挫他的銳氣。
好不容易等啊等啊,終於等到鄒相家的二公子上了場。
們對這位公子寄予厚,畢竟他可算是魏國年輕一代學子中的佼佼者,倘他也敗給齊嬰,恐怕便隻有學究們親自上陣纔有勝算。
眷們殷殷期盼,隻恨兒們來得太慢,等了實在是好久好久,才見一個人回來回話,卻說:“鄒二公子與使君大人辯了許久不見勝負,使君問的問題,鄒二公子皆能答上,使君便稱讚他學問紮實。”
“那鄒二公子他這算是贏了麼?”
小答不出,又聽一陣急跑聲傳來,另一個小來答道:“使君說鄒二公子立論時所言的一篇是偽作,鄒二公子答不出,陸學究很是生氣,已經親自與使君大人辯了起來。”
這話一說,眷們自然嘩然。
們雖不大曉得男子們這等場合的規矩,卻曉得這個場麵上陸學究那個輩分的不該親自下場,而他真的擼袖子下了,便有些失了風度。
眷們細看去,見兒說“鄒二公子答不出”以後,莊氏的臉便有些難看起來,便知這位夫人雖然上說著兒子不才,實則是見不得他輸給旁人的,於是在這等待兒回話的漫長時間裡,們便免不了要說些話來將莊氏的心好生寬一番。
太史令家的夫人當先挑了話頭,因自家兒子是第一個輸的,故而心裡早就憋了一口氣,此時可算逮到了機會,連忙說:“夫人不必憂慮,二公子之纔有目共睹,縱然一時失利也不過是運氣不好罷了。何況二公子還未及弱冠,那齊敬臣已近而立,他便是贏了也並冇有什麼值得誇耀的,以大欺小罷了。”
眷們聽了這話,私心裡覺得不大公道。那齊敬臣雖年長於鄒二公子,但他為已經十餘年,早已過了閉戶讀書鑽研文章的時候,而二公子尚是舉子,讀書正是他的本行,在本行上輸給人家,實在不能說是被齊敬臣“以大欺小”了,再則縱令他是以大欺小,這鄒二公子作為挑戰的一方也該願賭服輸,冇什麼可說的。
但這番言論自然不便宣之於口,否則既得罪了太史令夫人,又得罪了莊氏,這是萬萬不可的,於是便紛紛順著這話說了下去,說齊嬰以大欺小,不大磊落。
哪料這時卻聽燕國公夫人淺笑了一聲,淡淡地說:“以大欺小?陸學究今年七十有三了,他親自與使君一辯,豈不更是以大欺小?”
眾人聞聲去,見那貌無雙的國公夫人正慵慵懶懶地半倚靠在席上,手中著盛果子酒的小金盃,似乎有些薄醉,一雙妙目半瞇著,得讓人無話可說。
不僅得讓人無話可說,而且說出來的話也讓人無話可說。隻是這話雖確鑿,但如此這般不含蓄,便宛若一個掌扇在太史令夫人臉上,兼而還在其餘的眷們臉上留下了些許餘震,令大家麵子上都有些不好過。
眾人一麵覺得臉疼,一麵又覺得奇怪:這商一向鮮出席聚會,即便出席了也很說話,遑論如此這般淩厲地打人的臉,今日倒是為何破了例?
這一掌下來自然痛快,可太史令夫人那裡卻極難消了,也是有些怒氣上了頭,竟還回了,道:“夫人這般言語,莫不是因為自己出大梁,所以才站在大梁人的那一邊麼?”
眾人聞言又是暗暗心驚,心道這太史令夫人真是奇子,竟敢找燕國公夫人的不痛快——誰不知道顧居寒妻如命,若被他曉得了,太史令豈不要被迫乞了骸骨?
又聽國公夫人聲息冷厲地道:“學問一事哪有魏梁之分?夫人如此說,纔是真正在給魏國丟人。”
這一句話十分厲害,但更厲害的是的神。是商出,上京城中的貴胄們明裡不說,但私底下都有些看不起:如今高嫁得寵又如何?還不是商門出的賤籍之人?可如今說出這話,神態卻極威嚴,就算是如今最得寵的那幾位郡主,也不一定有此時的這般氣勢。
太史令夫人果然被震住,垂下頭說不出話,場麵凝滯了片刻,鐘夫人一看形勢不對,正要做和事佬打圓場,卻聽小又一路咚咚咚地跑回來,氣籲籲地說:“陸先生與使君大人辯文,兩人詳述了幾篇軼文的真偽,共同考究了許久,陸先生說使君大人有真學問,江左學風朗闊,果乃大魏所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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