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細細打聽了,銀庫大約只剩八千兩銀子,到年底,各家人走,年底闔府下人的紅包,冬裳,過年的新,除夕家宴等等,的,這個年怎麼過還不得而知,管事的算了下,西府這次的喪禮說也得花一千兩,國公爺已經吩咐管事的支一千兩銀子給您,大約過會兒該送來了。”
寧晏聽完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灰撲撲的天,烏云城,大雪將至,賬面如此難看,這個年還真不好過。
午時還沒那麼冷,榮嬤嬤擔心寧晏待會去西府凍著,親自尋了一件雪白的銀鼠斗篷送過來,這件襖子有些年份了,披在寧晏上時,云旭眼尖便瞧出有些舊,
“夫人,小的昨個兒與北邊的商戶通了消息,掌柜的趕在下雪前要將今年的皮子運關城,按腳程算,明后日也該到了,等皮貨一城,您先著自個兒喜歡的挑一些,做幾新的皮襖,余下的再拿去鋪子里賣。”
“有這好事?”榮嬤嬤出喜,“夫人的鋪子都是南方來的,沒有北方皮貨的渠道,每年想買件好皮子都難。”
并非買不到,是不能買,寧家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寧晏小心提防,不敢富,當年幸在母親聰慧,知自己命不久矣,臨終前將一應嫁妝全部到了穆家人手里,后來寧晏回京后,穆家連帶本家剩余的產業全部給了,就給林叔打理,賬目一類從來不敢帶回寧家。
云旭聽了榮嬤嬤這話,連忙殷勤道,“往后夫人想要什麼沒有,嬤嬤就不必替夫人省著,待東西到了,盡管給夫人做的夠夠的。”
榮嬤嬤笑著點頭。
這時,陳管家將陳嬸子帶了來,也是個眉開眼笑的婦人,細看,眉眼里藏著幾分明聰慧,寧晏很有好,曉得陳管家在燕翎邊的地位,將手上一赤金鑲寶的鐲子退下來給陳嬸子當見面禮,陳嬸子寵若驚,再三說不敢,還是榮嬤嬤說,
“夫人一番心意,就別推拒了。”
陳嬸子這才鄭重收懷里。
這時,一小廝過來悄聲在云旭耳邊低語幾句,云旭臉稍沉,轉與寧晏道,
“夫人,賬房那頭出了點事,您看要不要過去一趟?”
寧晏吩咐陳管家,陳嬸子與榮嬤嬤在此候著,帶著云旭和如霜去了賬房,賬房門口泱泱了一群人,都是等著核對回押拿錢辦事的。
瞧見寧晏過來,紛紛讓開一條路。
寧晏先朝云旭使了個眼,讓他在外頭候著,由如霜攙扶邁進賬房。
四丈見方的堂五位管事或站或立,有人眉頭皺,有人沉悶不說話,還有人面紅耳赤,顯然這里剛剛激烈吵過一遭。寧晏掃視一周,便知這幾位是府總管房的大管家,不是常年侍奉國公爺的老管事,便是徐氏婆媳的心腹,府上各要的差事也皆在諸位掌握之下。
總管家邵峰見寧晏進來,連忙將主位讓出,著沉悶低啞的嗓音道,“夫人來了。”
如霜扶著寧晏坐下,這時一有眼力見的小賬房殷勤地奉了茶水,如霜替寧晏斟了一杯茶,寧晏握在手里沒,
“父親吩咐我主持西府的喪事,我在杏花廳等著管事的給我送銀子,偏生茶水喝了又涼,不見諸位的蹤影,沒想在此話閑?”
寧晏話落,東邊下首一位滿臉皺紋的老管事苦笑道,“夫人說笑,咱們哪有功夫話閑,明日要支出一千兩銀子用于織冬,賬面上是有八千兩銀子,可這其中有六千兩放去錢莊吃利息了,按照日子也得半月后贖回來,可半月還有好幾樁事呢。”
另外一位尖猴腮的管事見這老管事開了頭,便笑著道,
“大夫人,不若這樣,西府葬禮的銀子,您與大爺先支著,待吃利息的銀子回來了,咱們再補給您。”
寧晏掀起眼皮冷冷打量他一眼,此人見過,是秦氏一心腹,上回便是他將回門禮的事推給了陳管家,如果猜得沒錯,只要現在查一查公賬,保管秦氏與他將回門禮又寫了一筆,好從公中套銀子,本來這事也不知曉,還是如月一次去給陳管家送釀飲,聽陳管家無意中提起,才曉得的回門禮是燕翎所出。
國公爺開口借錢都不一定有的還,遑論公中這個爛攤子。
這里每一個都是人,別說是一千兩,怕是一萬兩都有法子湊出來,無非就是欺負不懂里,想哄著與燕翎當冤種。
寧晏笑容不改,“劉管事的主意不錯,只是偏巧,我與世子的私銀也拿去放利息了,算算日子,也得年底方能收回,”學著他們的口吻,
又道,“不若劉管事去尋二弟妹,二弟妹掌家多年,想必不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事,定比我有主意。”
劉管事的臉一變。
燕翎是什麼家底,當他們不知呢,這大夫人也過于摳門了。
他心中惡狠,面上卻不顯,反而陪著笑,訴苦道,“二夫人這幾日病了,人都瘦了一圈,這些年掌家不容易,遇著難的時候,都要拿嫁妝銀子先補著公中,說到底,這個家終究還是大夫人您來當,往后還得靠您呢。”
言下之意是秦氏都能嫁妝,寧晏這個長媳沒道理推卻。
好一張伶牙俐。
其他管事念著眼下要渡過這個關口,睜一只閉一眼任憑劉管事胡說。
寧晏笑了笑,徐徐吹了吹茶氣,“哎,這就犯難了,不若,我拿出幾件嫁妝首飾,先去外頭當一點銀子,臨時充當家用?”
管事的臉都沉下來。
讓家里的大當嫁妝,國公府臉還要不要了,何況還是一位小門小戶來的媳婦。
劉管事的額尖青筋現,咬著后槽牙出一冷笑,“大夫人這話真真是打小的們臉,不讓人活了。”
“小的如今管著賬房,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大夫人為家里主母,怎麼著也該幫忙想些法子的,您撂擔子,可我這差事沒法當了...”劉管事得了秦氏吩咐,這回必定給寧晏一個下馬威,看有什麼法子撐起燕家長媳的份。
寧晏聽了這話,驀地一笑,將茶盞擱下,發出一聲脆響,語氣平靜到近乎無,
“我最不喜歡勉強人,既是不樂意干,那就收拾東西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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