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燈市長街。
孟清詞和蕭以晴賞燈的方向, 與宋蘊之顧紜兩人背道而馳,們是朝著京城名氣最大最熱鬧的罨畫樓而去。因蕭以晴說了,罨畫樓正對著城樓,到亥時, 淳熙帝在西華門登城樓賞燈, 城門前便會搭起巨型燈樓, 樓高百尺,懸各式花燈,蔚為壯觀。
蕭以晴還沖了眼:“那里距離我哥最近哦, 你倆不能那個什麼什麼人約黃昏后,也可相會燈樓下嗎嘛。”
孟清詞淺淺一笑:“看來這詩書讀得初有效, 回去便給你加功課,務必趁熱打鐵, 更上層樓。”功換來蕭以晴一聲哀嚎。
但蕭以晴似并未方才那瞬間暗淡心的影響,一路上饒有興致地猜著燈謎,若是撓了頭, 清詞就順口接上,既然宋蘊之與顧紜已相見,便有了閑適心賞這一年一度的勝景。
越往定勝街走,人群越是熙攘,好在國公府因為兩位主子賞燈, 許舟不敢大意,親自護衛, 有一圈護衛圍著,兩人猜了燈謎, 便隨手將贏得的彩燈給后的侍衛, 不多時, 幾乎每個侍衛手上都提了花燈。
到罨畫樓前,恰遇上顧子琛帶著一眾侍衛,小心翼翼地護著晉康縣主,四個人索并在了一。顧子琛素喜熱鬧,嗟嘆:“偏臨簡和阿瑾事忙,顯得我閑人一個,只能陪著你們眷。”
晉康縣主的腹部微凸,是以今日穿著一杏紅暗花綢繡牡丹蝴蝶紋寬幅馬面,坐在那兒磕著瓜子,氣定神閑地翻了翻白眼:“你可不是閑人?有本事你也去城樓上啊!”
顧子琛倒還知道自己的斤兩,況如今晉康懷著孕,在家里就是祖宗,聞言訕訕陪笑:“那不,若不將你妥妥送回去,回家我可不得被剝了皮?”
蕭以晴沖他吐舌頭,蹲在晉康縣主前,的肚子:“縣主,小寶寶現在可以了嗎?””
晉康低頭,一向大大咧咧的竟也有如許溫時候,失笑道:“才剛剛三個月呢,聽我娘說,怎麼著也得四個月吧。”
蕭以晴甚為佩服:“縣主您真是大膽,這般還出來看燈,我今日約二嫂,好一番猶豫,我說再多多加一倍的護衛,二嫂想了半日,還是沒敢出來。”
晉康了鼻子,眉飛舞:“阿珍子弱,可不得小心著,我不一樣,我的手在京城子中,不敢說數一數二,那也是排得上名的。”
顧子琛“呵”了一聲,對晉康的手不予置評,是誰悶得難,賭氣非要出來,又不敢和祖母母親說,便著他去,他可是在兩位老人家面前立了軍令狀的,保證晉康一頭發兒都不掉,誰知他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心驚膽戰的煎熬呢,說不得,一把心酸淚啊!
晉康瞥了他一眼,良心發現,補了一句:“哦,這不還有你顧大哥在麼?”
清詞目掠過晉康縣主微凸的小腹,又聽這一對歡喜冤家在這打罵俏,從前就很羨慕顧子琛與晉康兩人這種嬉笑怒罵皆隨意的夫妻相方式,此時眼睛一熱,佯裝著看風景走到窗外。
顧子琛夫妻定的這個雅室位置極好,正對著城樓,屆時從窗戶就可看到蕭以晴所說的巨型燈樓。
果然,城樓下一群匠人忙忙碌碌,燈樓已初規模,城樓上人影綽綽,約可見帶刀侍衛,雖圣駕未至,前方的準備工作從今晨就已開始,清詞忽然想:這些人里頭,有沒有蕭珩呢?
*
蕭珩的確在城樓上。
為錦衛指揮使,今夜錦衛和金吾衛均由他全權指揮,天子安危系于一,這既是信任,又是深重責任。
蕭珩披著一件墨刻貂皮鶴氅,正親查看各防線有無疏,因重傷初愈,風寒未好之故,他的面略有些蒼白,唯一雙眼睛亮若星辰。
他神冷峻,正凝神聽一個金吾衛中郎將匯報,偶爾提出一二問題便切中要害,寥寥幾句話下來,這位中郎將的腰便更彎了些,這般冷的天氣他汗流浹背,想蕭世子雖第一次執掌宮廷防衛,然明察秋毫、見微知著,竟比之前歷位負責的大人更要犀利幾分,遂打起十二分神應對。
蕭珩道:“今日事關重大,還大人與蕭某戮力同心,以護圣駕平安。”
中郎將拱手道:“在下分之責,自當與大人共進退。”
他說完直起,便見這位年高位的指揮使大人修長的手捂著口,咳了幾聲,這位中郎將想著蕭世子這般形,是在這四風的城樓上呆了一整日,亥時前還要回宮伴駕,不大為敬佩。
蕭珩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是裴瑾上來了。
裴瑾自被鎮遠侯家法教訓了一頓后,在家里養好了傷,便忽然從西山大營轉金吾衛當值,蕭珩和顧子琛兩人知道他的心思,取笑過幾次也就罷了。今夜他亦有職責,蕭珩便問:“軍巡鋪可備好一應防火之?”
每每上元節,因遍城燈燭,總要發生幾起走水事件,需得安排專人值守備勤,故而蕭珩有此一問。
“放心。”裴瑾薄輕啟,吐出兩個字。
他徐步走到蕭珩旁,垂眸看樓下煙火人間,道:“你臉不太好。”
“無妨。”蕭珩這樣說著,又咳了兩聲。
裴瑾瞥了他一眼,忽然道:“看到對面罨畫樓那個窗戶了沒?歷年觀燈最佳位置,今年被這顧子琛那小子搶了,只為博家中河東獅一樂。”
蕭珩向那,窗前確似有子觀燈,只隔著遠看不清面容,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異的,仿佛隔著火樹星橋,是他心底深日夜思念卻再不能夠親近的那個人。
他想起一事,問:“晉康不是......”
裴瑾嗤笑了一聲:“那個子,能在家里呆得住?”又道:“你家眷是不是也出來觀燈了?若是也往罨畫樓來,指不定并做一了。”
蕭珩視線鎖定在那扇窗上,阿詞,你在嗎?
良久,他收回目,淡淡道:“不早了,我得進宮,此給你了。”
*
伴隨大朵大朵煙花在夜空綻放,城樓上下俱是山呼萬歲,地山搖,早就搭好的燈樓一瞬間華彩爍爍,從窗口去,可見六角宮燈、羅帛燈以及各人燈,還有扮演戲文里各個角的“走馬燈”,正對著們窗戶的,演的是“三英戰呂布”的戲文。燈樓下,有舞龍和舞獅子的隊伍,端的是熱鬧非凡。
晉康每年都看,不過在窗戶前站了一會兒就扶著腰坐下了,意興索然道:“今年也無甚新花樣。”
蕭以晴見孟清詞興致盎然,便立在旁一同觀看,兩人時不時討論一番,正看到走馬燈轉過來的戲文是“百蠻獻寶”,忽聽樓下傳來喧嘩聲。
許舟去查看了一番,回來稟報道:“是樓下走水了,但火勢太大,只人太多,一時疏通不開。”說完便匆匆點了一半侍衛下去幫忙。
等了會子,見許舟還沒回來,顧子琛不放心道:“我親去看一眼。”
回來時面便松快了許多,道:“雖軍巡鋪子的人被堵在路上尚未來,樓下那幾十口大缸的水卻是足足的,火已經滅得差不多了,無甚太礙。”屋中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淳熙帝今年興致淡淡,只在城樓上呆了半個時辰,放了賞便打算起駕回宮,一眾嬪妃,皇子公主以及宗親們立時要隨圣駕離開。
淳熙帝擺了擺手,示意無需如此,然嬪妃們和年齡大一些的宗親們也跟著下了城樓,畢竟在上面賞燈,雖可俯瞰京城燈火輝煌,可寒風凜冽,任是裹著皮大氅,一會子也凍了。須臾功夫,只余了幾位皇子和公主在城樓上,仍頗有興致。
嘉公主今日裝扮亦是富麗,秀發梳流云髻,金紅流彩飛花羽緞斗篷上,一圈出得整整齊齊的風簇擁著朱如火,額間紅寶花鈿明艷人,正噙著一淺笑,聽著旁邊齊駙馬殷勤湊趣兒,看著倒是一副恩夫妻模樣。
裴瑾瞥一眼,心中冷笑,忽有錦衛急急上了城樓,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裴瑾頓時面變了,肅聲道:“果真?我去看看。”
剛下城樓迎頭撞見了奉圣駕回宮方返回的蕭珩,蕭珩見他面鄭重,忙問:“出了什麼事?”
裴瑾正要翻上馬,來不及多說,簡短道:“罨畫樓走水。”
罨畫樓所在,正是定勝街的中心,人流匯集之,一旦走水引起慌踩踏,后果不堪設想。
蕭珩面大變,撥轉馬頭便奔了出去,遠遠傳過來聲音:“我去,城樓上你負責。”
裴瑾一愣,他從未見過蕭珩這般焦急,然聽方才那錦衛的意思,火勢似也并不是那麼的大,不搖了搖頭。
一想到孟清詞等或都在罨畫樓上,蕭珩頓覺五俱焚,然越近定勝街,人群越發擁,他只得棄馬而行,偏偏越是急切,越覺行進之慢,往日信步可至的短短距離,如今竟是可不可及。
待好不容易到罨畫樓前,蕭珩的形象已與以往的清冷矜貴大相徑庭,然他本顧不得,急關心之下,一向細致的他竟未注意火已被撲滅,只是徑直來到樓上,推開雅室的雕花門,沉聲道:“走水了,趕走!”
接著,一眼就看到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他沒有察覺眾人詫異的目,急步過去,一把攥住的手腕,道:“隨我來。”
作者有話說:
1.關于燈樓的描述來自百度搜索和《明憲宗元宵行樂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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