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
陳頤安打量鄭明珠兩眼,他對鄭瑾的觀又與鄭明玉鄭明珠都不一樣,只是他覺得,他心中的想法,當著人家親兒子親兒說出來,純屬找事,所以閉口不言。
鄭明珠也不是老實人,心知陳頤安心中多半在腹誹,就不自找沒趣了,只是與他商量如何辦這件事。
陳頤安先把墨煙進來問:“翡翠回去了?兄弟的事你知道多?”
墨煙何其伶俐,這事不僅是大爺和夫人的事,剛才大舅老爺走的時候臉十分不好看,大爺說話,也比平日里更嚴厲,如何敢用往日里的態度來回話?
在外書房伺候這些年,墨煙很清楚,大舅老爺在大爺的心目中可不只是一般親戚。
墨煙便道:“奴婢只聽翡翠提過一兩句,因并不知道這是要事,也沒在意,依奴婢看,倒不如現就去翡翠家里,當著兄弟的面問一問,或許更清楚些。”
陳頤安想了想:“先前也不知道請的什麼大夫,說不定不中用,你忍冬把我的名刺拿上,去找蘇大人,說我拜上他,去替兄弟瞧瞧,這雖說是一個小廝,卻是十分要的事著落在他上,請蘇大人保住他命要,若是實在不能,務必也要他開口說話。你去問他,怎麼病的?吃過些什麼,或是聞到些什麼,國公爺怎麼吩咐的,再無關要也要說,你仔細聽著,一定要實話。”
先前請的自然是街上坐堂的大夫,不過請貴些的名氣大些的,陳家再顯赫,也不至于能驚太醫院的大人們替一個小子看病。
現在自然是不同了。
墨煙聽了,等了一下,見他們兩人再沒有別的吩咐了,便領命去了。
鄭明珠張了一下,丫頭們都是有眼的,別說屋里不敢待,連院子里平日里來往的丫頭也一個也沒有了,大約都吩咐到后頭去了,鄭明珠才道:“你怎麼看?”
陳頤安算無策的風格深鄭明珠之心,忍不住就要問他的意思,陳頤安笑道:“我連什麼事兒都還沒搞清楚,回來之后你們本就沒說什麼,我不過是聽大舅哥的意思,吩咐丫鬟們辦事罷了,說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呢?”
鄭明珠汗,還真忘了這事兒本還沒跟陳頤安說,就如此理所當然的當他事無巨細什麼都了如指掌了呢。
于是鄭明珠說:“哥哥來跟我說,太太沒了。”
“嗯。”陳頤安點頭。
“嗯?”鄭明珠眨眨眼:“就這樣?”
陳頤安笑道:“那要怎麼樣?你指我立刻披麻戴孝嚎啕大哭不?太太既去了家廟,隨時沒了都不算什麼要事,只有你說,你太太如今要回來了,我反應大約會不同一點。”
這話說的真是既傲慢又殘酷,可是卻是真話。
鄭明珠一邊想著真話果然都顯得很殘酷,一邊又想著陳頤安對著自己竟然能說出關于太太這樣的真話來,說明自己這一年來在他心中的觀真是不同了。
鄭明珠便把鄭明玉與林氏對說的話都說了一遍,陳頤安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后說:“大舅哥說不查是有道理的,現在再說查也是有道理的。”
鄭明珠就等著他分析。
陳頤安就擰的臉:“你也腦子!就指我,你太太去了家廟才兩三個月,突然就沒了,這是暴斃!”
鄭明珠說:“我也想到了呀,爹爹去了家廟,太太就沒了,自然是爹爹的手,也就是因是爹爹的意思,我們才想著不查的。只是當初議起來要送太太去家廟的時候,爹爹頗為回護,不是很愿的樣子,是以想必爹爹不會過了兩三個月突然恨起來,要去殺了太太,自然有別的事,可我就想不出會有什麼事來。”
陳頤安道:“岳父大人從家廟回來,若無其事,連你太太沒了的事也沒跟你們說,就是有心遮掩,連邊小廝病重的要死也同樣有心遮掩,這很大可能就是一件事。”
鄭明珠繼續點頭:“這一點我也想到了,然后呢?”
“小廝病重兩個多月,也就是小廝得病其實就是岳父大人去家廟的時間,小廝的病和太太的死能連在一起,那自然就不是真的得了病,而是中毒了,這一點也并不難猜。”陳頤安道。
鄭明珠點頭:“大哥應該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要回去查的。”
誰會毒一個小廝呢,目標顯然是鄭瑾。
鄭明珠說:“若說是太太要害爹爹,爹爹為什麼卻掩著不說呢?甚至連小廝中毒的事都遮掩下來……”
這句話還沒說完,鄭明珠就頓悟了。
這事被陳頤安這樣剝繭,一步一步的給出結果,這掩在后頭的煙霧就變得清晰起來,鄭明珠一眼就看見了可能的結果。
陳頤安顯然是一開始就想到了,見鄭明珠一臉恍然大悟的神,便笑道:“這世上許多事兒看起來十分玄虛,不過是因某些需要故弄玄虛,便從一點蛛
馬跡便直接說出了結果,若是真把其中的關節剝繭一點點理出來,其實是很順理章的。”
這還是陳頤安第一次給鄭明珠分自己的思路,鄭明珠覺得有意思的很,陳頤安的思路非常的清晰明白,跟著陳頤安的分析,其實每一個推測都是必然的,都是有因果的,所以結果就十分的靠得住。
只不過平日里,他都只是直接說結果,倒是沒耐心這樣教。
鄭明珠學著陳頤安的分析思路說:“既然是太太沒了,那顯然爹爹的調查結果是與太太有關的,太太在千里之外,自然是無法直接手的,那下毒的人必然在府里,而家里頭能讓爹爹冒著被下毒的風險,卻還掩著不說,一定要保護的人,并不多。”
鄭明玉一系不可能,無非就是鄭明慧鄭明真鄭明朝,鄭明慧當時還沒啟程,也還在府里。
給父親下毒是死罪,就算不送,自己家里也容不下的,鄭瑾虎毒不食子,想要保下子來也是人之常。
尤其是這三兄妹的母親驟然出事,鄭瑾心中未免不更偏疼他們些,大概更想要保護他們。
鄭明珠想到這些,不由的輕輕嘆了口氣。
陳頤安這樣的靈人顯然是明白鄭明珠的想法的,便探手過來,安的拍拍的手。
鄭明珠激的握住他的手,至邊有他,有哥哥。
鄭明珠說:“你覺得會是誰呢?”
陳頤安一臉‘你以為我是神?’的神:“這種事誰能靠猜?不過非要猜,也有一點是確定的。”
“什麼?”鄭明珠忙問。
陳頤安笑道:“一定是個蠢貨!”
鄭明珠撇,這有什麼好確定的。
墨煙辦事一向很利落,這一次也不例外,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回來回話了:“回大爺、夫人的話,奴婢待忍冬請來了蘇大人,就去看了翡翠的兄弟,蘇大人看了,扎了一刻鐘銀針,便開了方子與他,當面并沒有說什麼,只是后來跟奴婢說,回去取一樣東西,就來府里見大爺。”
陳頤安點頭。
墨煙回道:“翡翠的兄弟經蘇大人扎了針,便能掙扎著說話了,他發病的時候,是九月初七晚上,那夜他覺得心里頭跳的厲害來,心口有些微微的疼,他也并沒有在意,第二日,他在國公爺跟前當值的時候,便暈了過去,待醒了已經是兩日后,被送了回家,聽說國公爺賞了他一百兩銀子,他養病。”
陳頤安和鄭明珠當然不指一個小廝能知道什麼,只等著墨煙接著說,墨煙聽了陳頤安的吩咐,早知道他們要的是什麼,自然是事無巨細一一回報:“九月初七,他早起跟著大廚房吃了早飯,一起吃的大約有二十多小廝,都是一樣的,然后就在書房收拾些書簡信札,因國公爺午飯沒回來,他又去跟著大廚房吃的午飯,約有三十多小廝一起吃,還吃了一個小廝帶進來的甜糕,下午國公爺回府了,他一直在書房伺候,國公爺下午的時候,一般喝兩三杯貢芽,他還揀了一碟茶食出來,國公爺只吃了一口,都賞了給他吃。晚飯的時候,廚房給書房送了晚飯來,國公爺只喝了半碗湯,吃了兩口飯,菜也沒怎麼,就都散了給小廝們。”
墨煙回完了,才說:“奴婢又細細的問了兩三遍,他才想起說,這茶食是五小姐親手做了給書房送來的,因他知道,國公爺喝茶的時候,常要吃一點點心,又要的不多,每次只吃一兩口,最多也就一兩塊,以前這點心是太太親自做的,每回只做一小碟,放著用個三四日的樣子,他們只偶爾得剩下一點嘗,如今因太太不在,如今便是五小姐親自做了,只不過五小姐不如太太耐心,通常是每十日做一回,每次都是送了一盒子過來,他饞這點心,那一日便故意揀出來一碟子,知道國公爺吃不了多,剩下的自然賞他們,國公爺本疏朗,倒也不理論。”
那就是了,鄭明珠嘆口氣。
晚飯是大廚房送來的,據林氏的本事和掌控力,要在廚房里下毒,自是難的,這茶食必是容易的多。
不一會兒,蘇太醫也到了,陳頤安親自到臺階上迎他,兩人形容親,并沒有說什麼客氣話,進了門,倒是規矩的給鄭明珠行了個禮:“下給縣主請安。”
鄭明珠經他診脈多次,也算稔,忙笑著請他坐了,墨煙倒了茶過來,就退了出去。
蘇太醫拿出一個白瓷瓶子,放到桌上道:“安哥,那小廝就是中的這個毒。”
陳頤安只是瞟了一眼,便道:“這個毒,是不是慢慢的一點一點的中,很難看得出來是中毒,那小廝突然發病,是因一次中的太多,是以較顯眼?”
蘇太醫睜大了眼,一臉佩服,拊掌道:“安哥說的一兒不錯,竟用不著我再解說了!”
陳頤安笑一笑,接著說:“我再猜一猜,就算此毒慢慢兒的中的多了,累積發作,其實與人命也是無礙的,可是?”
蘇太醫笑道:“還是安哥高明啊!”
一副崇拜的了不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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