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娟說:“你到底怎麼了, 陶然,你從小到大都沒讓我跟你爸爸過心,怎麼突然變了這個樣子?”
陶然說:“我不知道……但是我就喜歡他, 我就喜歡男的。”
“就算你喜歡男人, 也不能喜歡他,他是什麼人, 是你什麼人,是你爸什麼人?”劉娟氣的臉通紅, “你腦子裡裝的是什麼?你試試, 讓你爸知道, 看看會是什麼後果。”
十八九歲的男孩子,其實是為了可以不管不顧的年紀,但也知道喜歡男人這件事很恥, 所以又有畏懼在。在事剛暴的一開始,肯定是畏懼更多的,所以表現的怯懦而無措,但是當一切都撕開之後, 反而會生出許多不顧後果的勇氣,但凡是深刻的,沒有哪個是能被父母的反對擊倒的……在不夠和穩重的年紀, 父母的反對甚至會讓人更有一種“這是真,我要不管不顧”的偏激思想。
劉娟知道再氣也沒有用,盛昱龍如何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兒子……陶然如果自願斷了, 有和陶建國在,盛昱龍又能怎麼樣呢?反過來如果陶然不肯斷,且不說盛昱龍會怎麼樣,就算換個其他男人,對他們陶家也一樣是晴天霹靂……所以重點還是在於自己的兒子。
想通了這些之後,劉娟就開始在陶然上做功夫,威利全都用上,陶建國就是用來威脅的砝碼,自己則從從發,告訴陶然多麼失,痛心。
是不懂什麼同的,說真的聽都很聽說過,更不用說什麼“真不分別”這些觀念了。為男不喜歡卻喜歡另一個男,這不是變態是什麼?說不出口,想到就覺得詭異可恥,不敢外人知道,這就是變態。
可再變態也是自己的兒子啊,還是唯一的兒子,劉娟幾天之真是老了十幾歲,本來年前準備染個頭髮的,如今也沒心染了,白頭髮出來一大片,看起來格外憔悴。
好在年關了,店裡越來越忙,陶建國早出晚歸,竟然也沒注意到這些。他只是有時候有些困,因為陶然晚上不來他們房間看電視了:“他不是最看小燕子麼,這演的正彩,他怎麼不看了?”
“他這幾天迷上看小說了,”劉娟說,“一天到晚地看小說。”
陶建國說:“我這白天不見他,晚上他也不來看電視,我倒有些想他了。”
他說著就去隔壁房間看陶然,不一會回來了,問劉娟:“他人呢?”
劉娟問:“不在房間裡麼?”
“房間亮著燈,但是沒人。”
劉娟心裡一愣,趕就去隔壁看了一眼,陶然果然不在。
劉娟這幾天太累了,一看到陶然不在,第一個念頭就是陶然跑了,他跑能跑到哪裡去,當然是跑到盛昱龍那裡去。一弦都要斷了,立即回屋穿了外套就朝外頭去。陶建國吃驚地問:“你這是要幹什麼?”
“我去把他找回來。”
“你知道他去哪了麼?”陶建國覺得劉娟這些言行舉也太誇張了,“打他電話,問他一聲不就知道了。”
“他手機壞了,”劉娟說,“你在家裡等著,我去找他,我知道他去哪兒了。”
陶建國說:“你到底怎麼了?”
劉娟的反應也太不正常了。
劉娟卻沒理他,打開門就走了出去。外頭下雪了,但不大,只是北風刮的。陶建國不放心,趕拿了外套也追了出來,剛走出大門,正準備上鎖呢,就聽見劉娟的聲音,在凜冽的北風裡忽大忽小:“你去哪兒了,是不是去找他了?!”
他扭頭朝外一看,就看見劉娟和陶然在不遠站著。陶然過的嚴嚴實實的,站在路燈下頭。
“沒有……我……”
“我讓你不準去找他,你還去?”
“我沒去……”
“陶然,你去哪了?”陶建國在後頭問。
陶然見他爸爸也走了過來,後退了一步,說:“我出去氣,去大學場走了走……”
陶建國看向劉娟,劉娟抿著一語不發,陶建國隻覺得疑,但外頭太冷了,便說:“回來了就行,都回家吧。”
三個人回到家裡,陶建國說:“你出去也不跟你媽說一聲,看把你媽急的。”
陶然沒說話,只是臉沉的很。劉娟的臉同樣不好看,回到屋裡便各自回了房間。陶建國對陶然說:“在播小燕子呢,你看麼?”
陶然搖搖頭,上的雪花融化水,打了他的頭髮。
劉娟難的很,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其實不只是今天,這幾天都看陶然看的特別嚴,陶然每次有要朝大門口走的跡象,就張地盯著他,問他要到哪裡去,是不是要去見盛昱龍。
也覺得自己這樣很瘋狂,但又覺得控制不了。不能再讓陶然跟盛昱龍見面,既擔心陶然會一走了之,又特別抵去想陶然見了盛昱龍,兩個人會說什麼,做什麼。
打心眼裡抵這件事,也知道陶然吃不吃,也想溫一點,語重心長地跟他講義,以親打他。但嘗試了,陶然就是不松口。
也不說從此以後跟盛昱龍斷了,也不說就是要和盛昱龍來往……但是這種沉默,其實就是後一種意思,只是心有顧忌,不敢明言。劉娟對陶然失又無奈,只能地看著他。
但的力又不僅於此,因為自己也清楚自己看的住一時,看不住一世,過了寒假呢,等陶然開學之後?盛昱龍要想去見陶然,開著車隨時都能去,還能跟過去攔著?即便能跟著陶然去廣州,又如何跟陶建國說?
陶建國肯定覺得不正常了,要跟著兒子去廣州陪讀。
所以這一次看到陶然不見了,才一下子失控了。覺得已經沒有辦法了,力地坐在床上。
陶建國關上門,在對面坐下,說:“娟子,你跟我說實話吧,到底怎麼了?”
陶建國就是再遲鈍,也發覺出不對來了。
劉娟垂著頭,卻好像流不出眼淚來了,說:“我不敢告訴你。”
“如果你覺得你有能力理好,不告訴我也行,但如果你覺得你實在沒辦法了,一定要告訴我。如果和我有關,你更要告訴我,別等到事到無法收拾的時候。”陶建國停頓了一會,試探著問:“陶然做什麼了?”
陶然在隔壁房間站著,他覺得很抑,有些不過氣來。
恐懼和恥早已經被抑和難所取代,這幾天劉娟對他的迫,那種看守犯人一樣,草木皆兵的反應,都讓他很難。他從小過的太順利了,沒吃過苦頭,也從沒被人這樣防備和看守過,何況這異樣的眼來自於他的母親,最疼他的,一向以他為榮的母親。
一種無法形容的苦,他覺得自己找不到出路。與其過這樣的生活,他覺得還不如一走了之,或者就全告訴陶建國,讓該來的都來,也勝過這樣的熬煎。
親人之間的裂痕是最痛苦的,因為彼此折磨,痛苦,沒有誰輸誰贏。這種僵持會讓人在抑中變的癲狂,想要嘗試那些最冒險的,最瘋狂的路。但冒險意味著無法承的後果,所以又讓人躊躇,因而更加苦悶,這是一個惡循環。
他正在臥室裡站著,忽然聽見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心裡一,就見房門被陶建國推開了。陶建國的膛都在劇烈起伏著,眼睛幾乎冒著火,看他的眼神極為複雜,那既不是憤怒,也不是嫌棄,說不上來,卻讓陶然骨悚然。
“你……”陶建國指了指他,“從現在開始,你敢踏出咱們家一步,我打斷你的。”
他說完扭頭就走,陶然面慘白,終於都知道了,終於都知道了,他本能地追上去,喊道:“爸,爸,都是我的錯……”
剎那而來的恐懼,讓他抓住了陶建國的胳膊,陶建國一把將他甩開,回頭看他。院子裡有些暗,陶建國眼中卻有亮閃閃,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淚,雪花落下來,陶然一下子就哭了,說:“爸,爸……”
畏懼的,哀求的,甚至是後悔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打過你?”陶建國問。
劉娟出來拉住了陶然的胳膊,將他拽到邊。
陶然知道他爸爸要去幹什麼,所以一直喃喃地道:“爸,爸,我不跟他來往了,真的,我以後不見他了。”
這是人的弱點麼,不見棺材不掉淚,很多事,都只有發生的時候,才會畏懼,後悔。可重新退回去,回到劉娟苦口婆心地勸他分手的時候,他會聽麼?
人的悲哀和平凡之或許就在於,會做一些很愚蠢的事,做一些愚蠢的決定,在明明可以做的更好的時候,反倒犯最愚蠢的錯誤。在旁人看來,或者在自己多年後回頭看的時候,會想,怎麼會這麼傻,怎麼會沒這樣,沒那樣。
陶建國當天就出去將盛昱龍揍了一頓,打斷了他的,第二天就辭工,第三天就全家搬回了縣城。
陶然一直都記得他們全家搬回長明縣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路上很不好走,拉他們的司機坐地講價,收了比平時貴兩倍的價錢。陶建國說:“多都行,趕走。”
出了長海市積雪更厚,路上還遇到好幾起車禍。陶然是木然的,他人生第一次意識到同的可悲,可怕,以及對於人的傷害,都是在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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