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十年,臘月二十九。這一年沒有三十,二十九就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也就是除夕了。
天還沒亮,韓太后就起來了。這些年理朝政,習慣於早起。但是今天,即便是對於這些年養的習慣來說,還是明顯起的早了。
韓太后起來之後,在炕上坐了一會微微地出神,隨即就吩咐屋子裡宮服侍梳洗、穿戴。
“太后娘娘,這天還早,您不再睡一會?”小宮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韓太后,一面聲地問道,“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冷。”
“是嗎……”韓太后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低下頭來,正好看見跪在面前的宮那潔白的額頭。
“翩翩,”韓太后不知爲什麼突然有了談,“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額頭長的好?”
“啓稟太后娘娘,婢子相貌平平,並沒有人說過。”跪在韓太后跟前,爲韓太后穿鞋的小宮,正是楊翩翩。
“哦,”韓太后對楊翩翩的答案不置可否,“你的額頭長的很好。這額頭長的好的人,都是有福氣的。”
“謝太后娘娘金口玉言。”楊翩翩立刻就給韓太后磕頭,“就算是婢子原本長的不好,太后這樣說了,婢子以後肯定也會多出一份福氣來。”
韓太后沒有再說話,而是轉過目,看向鏡中的自己。
的目就落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生在韓家,自就有家中父兄請了相大師來爲們姊妹看看相。並不是姊妹中最貌的,然而那位相大師在看到之後,卻大驚失。
那位相大師所說過的話,如今對來說還猶言在耳。雖不是最,但卻擁有最爲貴重的相貌。尤其是的額頭,讓那位相大師讚歎不已。
而後來,也果真應了那位相大師的話。
與同時進宮的堂妹曇花一現,順利地爲六宮之主,生下了太子。後來。雖然也曾經歷過一些磨難和挫折,的兒子還是登基爲帝,而也爲太后,與兒子共同掌握權柄。治理天下。
那個時候就在想,如果的相只是貴爲皇后的話,應該還不至於讓那位相大師大驚失。
那位相大師一定是從的面相中看到了後來的事,所以纔會說貴不可言。
皇后、太后對於韓家來說,已經並不是什麼稀罕事。貴不可言。自然指的不是平常的皇后和太后。
可惜的是,那位相大師在爲們姊妹看過相之後,就不知所蹤,再也沒有出現過。甚至在做了太后,掌握了天下的權柄之後,曾經派人重金尋找過那位相大師,卻也毫無所獲。
有的時候,甚至懷疑。那位相大師當著的父兄說了一些沒有對說的話,相大師的消失,與的父兄有關。
可是。等向韓頤求證的時候,韓頤卻矢口否認。
“太后……”方嬤嬤拿過幾抹額來,請韓太后挑選。
韓太后這纔回過神來,隨意地指了一。
今天怎麼突然想起這件事來了?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在跟韓頤求證過後,幾乎就再也沒有想過那件事或者那位相大師。
今天爲什麼突然想了起來,是因爲看到楊翩翩的額頭長的漂亮?
不,當然不是。
韓太后的目再次落到鏡子上,要說經常在面前,而額頭又長的特別漂亮的。其實另有其人。
紀曉棠。
一直想的是紀曉棠,即便是在看到楊翩翩的時候,想的也是紀曉棠的額頭。
紀曉棠的額頭長的特別漂亮,一般的人幾乎都會忽略這一點。因爲紀曉棠長的無不漂亮。第一次見到紀曉棠的人,幾乎不會去注意哪裡長的最,而是被整個人的風采給迷住。
紀曉棠臨盆,就在昨夜順利產子,安王府並沒有向宮裡頭稟報,但是韓太后這裡卻都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不是今天起的額外走。而是昨夜本就沒有睡。
人生產就彷彿是到鬼門關前打了個轉,有的人可以還,有的人卻是再也回不去。
韓太后也說不好究竟偏向於哪種結果,只是聽到紀曉棠臨盆的消息,就再也沒有合上過眼睛,並親口吩咐下去,安王府但凡有一風水草,都要立刻知道。
留紀曉棠是有大用的,紀曉棠如果現在就死了,的那個計劃就有了變數。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紀曉棠本了的威脅。幾乎是沒有任何實證的,本能地認爲紀曉棠是個威脅,還是極大的威脅。
紀曉棠的威脅,甚至達到了與秦霖比肩的程度。
沒錯,秦霖的存在對來說,一直是如芒在背,如今,紀曉棠了背上的另外一刺。
要紀曉棠死,掃除本能到的危險,讓紀曉棠活著,繼續作爲的棋子。這些日子以來,韓太后幾乎每天都在這兩種選擇中間猶豫著。
這樣猶豫著,紀曉棠安安穩穩地活了下來,還生下了日子。
就是韓太后也不能不承認,紀曉棠的運氣實在是好。
安王府有了子嗣,韓太后認爲自己應該是高興的,因爲這樣一來,安王府可以更好地制衡肅王府,和隆慶帝的地位將更加穩固。
但是聽到紀曉棠產子的消息,韓太后卻並沒有覺到任何的喜悅。
再也難以睡,乾脆就起來梳洗,知道,秦震很快就會進宮來向和隆慶帝報喜。
果然,等韓太后梳洗穿戴好了,就有中進來稟報,說是安王秦震求見。
果然來了,韓太后心中說道,就傳下話去,讓秦震到慈寧宮覲見。
韓太后在大殿上剛剛坐下,秦震就到了。
秦震披著大氅,進門來的時候帶進來一凜冽的寒意,然而秦震的臉上卻帶著最燦爛的笑容。韓太后看見秦震的笑容。坐在那裡不由得怔了怔。
秦震來見,總是帶著笑的。
但是這樣的笑容,卻已經很多年沒有在秦震的臉上看見過了。
上一次秦震這樣笑,是在什麼時候呢。
韓太后微微地擰起眉頭來。那似乎是非常遙遠的事了,那個時候,先帝還在,秦震的生母也就是的堂妹也還在。
韓太后這微微愣神的時候,秦震已經上前給行了禮。並說了紀曉棠生子的消息。
“……還請太后和陛下降旨,正式將煊兒封爲安王府世子。”
秦震不僅是來向報喜訊的,還這樣急著請封世子。
韓太后回過神來,莫名地有些沮喪,今天早上失神的次數太過了一些,難道……真的是老了嗎?
“太后……”秦震在韓太后面前,久久沒見韓太后回話,就出聲提醒道。
“哦……”韓太后徹底地回過神來,面上終於出了笑容,“太好了!……我聽到曉棠臨盆的消息。就再也沒有閤眼,一直求列祖列宗保佑,讓曉棠平平安安,爲皇室再添男丁……看來,列祖列宗是聽到了我的虔誠禱告了……”
韓太后的眼下有些發青,看樣子確實是沒有睡好。
秦震忙就又向韓太后行禮。
“曉棠母子能夠平安,多虧太后的庇佑。我這裡替們母子謝過太后。”
“這話就說的見外了。曉棠是誰?是你的媳婦,我看待如同我的親生兒。你們的孩子,是取名做煊兒?”
“是的。”秦震點頭。
“煊兒也是我的孫兒啊……,咱們家。已經好些年沒有聽見嬰兒哭聲了……”韓太后說著話,目殷切地看向秦震。
秦震卻似乎是沉浸在歡樂中,並沒有領會韓太后的言外之意。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就有中進來稟報。說是隆慶帝來了。
隆慶帝已經很涉足慈寧宮,像今天來的這般早,更是絕無僅有的事。不論是韓太后,還是秦震,都立刻明白了,隆慶帝肯定是聽到了安王府的喜訊。所以才趕了過來。
果然,隆慶帝被衆宮人簇擁著進來的時候,面上帶著有的開心笑容。
隆慶帝給韓太后見禮,隨後又了秦震的禮,就雙手扶起秦震來。
“……給四弟道喜了。”
“多謝陛下。”秦震的目和語氣中都多了幾分熱度,“這裡給太后請過安,就要往乾清宮中去給陛下報信兒。”
“朕知道。”隆慶帝笑,蒼白的臉上顯出些微的紅暈來。“朕卻等不及了,所以特意趕了過來。曉棠母子都好吧?”
“託陛下洪福,曉棠母子平安。”秦震扶著隆慶帝在椅子上坐了,“……已經取名煊兒,煊兒生下來重七斤二兩。”
“煊兒是嗎?好名字!……七斤二兩,還真是個胖小子!”隆慶帝聽了很是歡喜。
“七斤二兩,倒是難爲曉棠了。”韓太后隨後也笑著說道。
方纔秦震向報信兒,可沒有說的這般!
韓太后看著秦震和隆慶帝,面上不由得閃過一複雜的神。
“……是我與曉棠的第一個孩子,皇室添丁,請陛下和太后降旨,就封煊兒做安王府的世子。”秦震在隆慶帝面前,又將自己的要求說了一遍。
隆慶帝這次並沒有去看韓太后的臉,就點了頭。
“你和曉棠的嫡長子,自然是安王府的世子。安王府後繼有人,那些閒人也不能再嚼舌了!”隆慶帝痛快地說道。
秦煊爲安王府世子,這是沒有毫異議的事。
韓太后莫名地心中有些不自在,卻也只能順水推舟。
“方纔震兒就跟我說了,我還在想,是不是推遲上一兩年。煊兒做世子,這是肯定的。只是,他還小……我也是爲了煊兒好。”韓太后含笑說道。
勳貴之家,嫡長子生下來,卻等上幾年再請封世子的事,是並不見的。有的人家,是擔心小孩子雖然生下來,卻未必能夠站得住。有的人家,卻是顧慮孩子小,要等長大一些強壯了,才能得住這世子的福氣。
韓太后一句都是爲了煊兒好的話,分明是說明對煊兒的擔憂。
秦震心中難免就有些不悅,然而面上卻毫不顯。
“太后顧慮的也是。有太后和陛下的福氣庇佑,煊兒再也無妨的。……這也是我一片妻子之心,還請太后和陛下全。”
不立即立秦煊爲安王府的世子,就不能表達他對紀曉棠和兒子的重視和深。
“朕很明白。”隆慶帝笑著點頭,表示他很明白秦震的想法。
秦震本來想著,今天進宮將煊兒的份確立了,等到煊兒滿月再有正式的旨意,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隆慶帝一力主張,當即就頒發了旨意,冊立秦煊爲安王府的世子。
“多謝陛下,多謝太后。”秦震真心高興著。
“等再過幾天,煊兒能見人了,朕也略好一些,朕去看看煊兒。不知道煊兒這胖小子長的什麼樣?”隆慶帝和秦震一起從慈寧宮出來,一面笑著對秦震說道。
秦震生了兒子,隆慶帝這樣高興,幾乎像是他自己添了兒子一般。
“陛下子要,等煊兒滿月之後,我和曉棠帶他進宮來見陛下。”秦震就說道。
隆慶帝立刻站住了,目直視秦震。
秦震的目沒有毫的躲閃。
隆慶帝知道,秦震方纔說出來的話並不是敷衍,而是真心實意。
以秦煜的先例來比較,就能夠知道,秦震能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好!”隆慶帝出手,握住秦震的手搖了搖。
“我送陛下回宮。”秦震就說道。
隆慶帝放開秦震的手,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你送,總共也沒有幾步路。你還是趕回去陪著曉棠和煊兒吧,要好好照顧們,知道嗎?”隆慶帝的笑容和煦,語音低沉。
“是。”秦震忙就答應了一聲是。
看著隆慶帝的步輦走遠,秦震才轉出了宮。
紀曉棠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見屋點著燈。忙問邊服侍的人,這才知道,自己睡了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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