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誰被夸了?”姚珍珠好奇問。
聽瀾想了會兒, 道:“還有宴皇孫和十皇子殿下。”
姚珍珠微微瞇起眼睛。
十皇子為宜妃娘娘膝下長子,兩歲便可背誦詩文,聽聞自便能出口章, 在宮中一眾皇子中,頗得洪恩帝喜。
十皇子今年不過十五歲,剛剛束發,如今正住在外五所,還未出宮開府。
小小年紀便出類拔萃。
姚珍珠頓了頓,又問:“此事發生在中午還是晚上?”
聽瀾道:“是中午,中午的時候大人們還都很神, 酒也吃得不多, 這才有耐心讀折子。”
中午的時候十皇子被夸贊年有為,博學多才, 晚上其母妃宜妃就從高高的假山上摔下來,崩不止,至今未醒來。
姚珍珠思及此, 只覺得渾發寒。
聽瀾忙給盛了一碗紅棗山藥小米粥:“姑娘且先暖暖胃。”
姚珍珠嘆了口氣, 喝了一口小米粥。
溫熱的米粥順著嚨下, 在里散發出溫暖的熱意, 姚珍珠這才覺得緩過神來。
“此事有蹊蹺,”姚珍珠輕聲道,“若折子是幾位殿下原筆,作為父親的陛下和太子殿下不可能認不出字跡,即便字跡認不出來, 政見和文章風格也能看出是哪個人。”
不可能會認錯。
如此除夕佳節, 正是錦宮喧鬧時, 整個太極殿都熱鬧非凡, 是要評判皇嗣們的課業,本就有些怪異。
最怪異的是,洪恩帝還答應了。
闔宮都知道太子殿下喜繼妃所出的安郡王,對他可謂是親自教導,若非如此,他如何會那麼肯定最好的那一份折子出自李端之手?
他們父子二人私底下談過那一次課業,又或者說這原本就是太子安排好,要為李端臉上添?
可偏偏,他們做所的一切都白費了,那份折子是李宿寫的。
無論如何,當時宴會的場面一定很尷尬。
姚珍珠自己回憶了一下昨夜和今日李宿的面容,總覺得他跟平日沒有什麼兩樣,心中不由嘆:不愧是宮中長大的天潢貴胄,當真可以做到萬事不急。
聽瀾約能聽明白姚珍珠的話,道:“這些如雪姐姐都沒細說,只道因昨日殿下在宮宴上出彩,被滿朝文武夸贊,今日安郡王他們就要來道喜。”
不管心里怎麼想,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姚珍珠這才回憶起來,中午貴妃為何要讓李宿自己斟酌如何辦。
他的地位本就危險,高高在上,又無依無靠。
若是大年節時太出風頭,一時間過眾人,并非好事。
不過,這些事也不用姚珍珠替太孫殿下心。
用過晚膳,沐浴更之后便睡下,這一夜,未有夢。
次日清晨,姚珍珠早早便醒來。
剛起,聽瀾還沒來得及伺候洗漱,便聽外面傳來貝有福的聲音:“姚姑娘,給您問早。”
姚珍珠他進來,也笑著問早:“貝公公您也早,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
貝有福富態的圓臉上堆滿了笑。
他輕聲細語說:“姑娘,今日殿下要出宮,且要帶您一起去,您這邊得趕準備著。”
姚珍珠這一次是徹底震驚了。
呆呆站在那里,連手里的帕子掉了都不知,只顧著發呆。
剛剛聽到了什麼?
太孫殿下要帶一起出宮?
姚珍珠聽到自己飄忽的聲音問:“殿下帶我出去做什麼?”
貝有福又笑了。
“姑娘,殿下寵您,帶您出宮自然是想陪你散散心,玩一玩啊。”
姚珍珠:“……”
姚珍珠一下子清醒過來。
“對,是這個道理,”姚珍珠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公放心,我這就準備。”
貝有福見聽明白了,便沒有多解釋,立即退了下去。
待他走了,姚珍珠一把抓住聽瀾的手,眼睛里的歡喜遮都遮不住。
聽瀾也特別高興:“姑娘,咱們趕挑漂亮裳,要出宮去自然要面面的。”
姚珍珠道:“對對對,哦對了,不能穿太繁復的,挑一窄袖便是。”
宮里的許多裳,紋樣都很特殊,帶有皇家的恢弘氣派,一般是不能穿出宮去的。
聽瀾跟打開柜瞧了瞧,最后選了一件藍的團花錦緞小襖,袖子是做的窄袖,行走起來會很利落。
下裳則挑了一條厚實的蔚藍海水紋百褶,這麼一配,既不顯得太過隆重又不顯得過分樸素,正正合適。
“發髻便別梳太復雜的,就盤個最簡單的牡丹髻吧,戴兩支銀釵便是。”
聽瀾“哎”了一聲,很快給梳好頭,又取了玫瑰面脂給輕輕涂了一層,這就準備得差不多了。
姚珍珠道:“咱們帶些小點心,省得路上。”
待到這一通忙活,前殿也沒來人催,姚珍珠發了一會兒呆,又覺得有些無聊,目便不自覺落到了小茶爐上。
這小茶爐不大,剛好可以煮一壺茶或熱些小食,姚珍珠之前讓小灶房送來一個掌大的小鐵鍋,預備著以后閑來無事做些吃食。
看了看外面天,姚珍珠問:“若是出宮,一般什麼時候走?”
聽瀾道:“原殿下若是出宮,都是上午便走,現在時候還有些早,估著還得再等小半個時辰,等到各宮都過了早,差不多便可出宮。”
姚珍珠一聽就高興了。
“把之前存的花生、核桃和松子都取出來,咱們是不是還有一罐飴糖?”
聽瀾道:“有的,昨日湯圓送來的,說給姑娘沖水潤口。”
姚珍珠眼睛一亮:“正好,一并取來再取兩個蛋。”
左廂房里一下子就忙活開來。
雖然只有一個小茶爐,但姚珍珠心靈手巧,總能做出新花樣來。
先用小鐵鍋把花生、核桃、松子都烤干,放在邊上的食盒中,然后就從糖罐子里取了一大勺飴糖,用小爐子慢慢熬化。
狹小的屋子里一下子便充滿了甜的芬芳。
姚珍珠了秀氣的鼻子,好似在聞氣味:“這糖熬得好。”
一邊說著,手中卻不停,把爐子里的炭火略微滅了滅,一邊取了兩個蛋的蛋白,用幾筷子快速在碗中打發。
姚珍珠是專業練過這個的,打起蛋白霜來又快又穩,好似都沒怎麼費勁兒,一碗白白的蛋白霜便打好了。
這邊打完,另一邊小茶爐上的糖漿也開始咕嘟冒泡。
姚珍珠用筷子挑出一小滴,放在冷水里試了試,見火候正好,便把鐵鍋從爐子上端了下來。
聽瀾站在邊上,就看左右開弓,一通行云流水地作著,仿佛本就不需要幫忙。
姚珍珠卻也不會讓閑著。
“聽瀾,取四個碟子,上面刷一層松子油,然后再取幾個碗來。”
一邊說著,一邊把琥珀的糖漿徐徐倒蛋白霜中。
蛋白霜混合著糖漿開始迅速攪拌在一起,逐漸形白的糖霜。
姚珍珠攪拌的速度并不算快,卻很有韻律,就看那麼一下一下攪拌著,不多時碗里的糖霜就型了。
讓聽瀾在碗中分別放松子、花生與核桃,然后把糖霜分別倒,攪拌均勻,取出直接放到平盤上。
這里沒有搟面杖,便用茶杯涂了些松子油,一點一點按。
聽瀾很聰明,一下子就學會了,跟一起按起來。
姚珍珠把最后剩下的果子全部倒碗中,最后弄了一塊什麼都有的糖霜,因為料太足,導致糖偏,但看著特別扎實。
糖與堅果之間撞,帶出了濃郁的芬芳,即便現在糖餅還熱著,姚珍珠都忍不住使勁擺了一小塊放口中。
口是濃郁的松子香,又有一一縷的甜味,可若是仔細咀嚼,還有蛋白的細膩口。
咬著吃的時候,是嘎吱嘎吱的,帶了那麼一種脆,又有一種豁亮,特別舒坦。
含著吃卻是另一種滋味,縷縷的甜雜糅著堅果的芬芳,流嚨中,帶來了無比的滿足和幸福。
姚珍珠吃了一塊,覺得特別滿意:“小廚房的材料好,做出來的糖也好。”
這種新奇吃法,聽瀾第一次見。
“姑娘,這什麼?”
姚珍珠頓了頓,道:“師父說,這牛軋糖。”
牛軋糖?
聽瀾念了半天,才把這三個字念順:“名兒怎麼這麼怪?”
姚珍珠很無奈:“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問師父,師父不說,只道就這個名字。”
“不過,”姚珍珠讓聽瀾把用過的鍋碗瓢盆都收好,又取了幾張油紙,“不過好吃就行了,管它什麼名兒呢?”
屋里暖和,猶如春日,姚珍珠著急吃糖,便讓聽瀾把糖放到窗臺上冷一會兒,待到不冷不熱的時候,便用小刀切小指長的糖塊。
這小刀也是李宿首肯才能有的。
姚珍珠這麼想著,便用油紙把幾種牛軋糖都包好,整整齊齊放在的小包袱里。
這一通忙完,剛剛好半個時辰。
一向守時的李宿果然派了人來:“姑娘,殿下有請。”
當姚珍珠來到宮門口時,才發現今日出行竟然換了馬車。
只看那寬敞的青頂馬車停在宮門口,李宿背手立在車邊,又在天。
姚珍珠過去行禮,李宿也沒廢話,自顧自上了馬車。
姚珍珠往后看了看,一時間沒敢。
賀天來上前兩步:“姑娘,上車吧。”
姚珍珠猶猶豫豫看了看他:“公公,這……這馬車是不是有點小。”
若姚珍珠上了車,那跟李宿不就得坐到一起?
多湊近半步太孫殿下都要皺眉,這要是坐到一起,還不得把從馬車上扔下來?
賀天來道:“無妨的,里面做了隔間,姑娘不用擔心。”
在場這麼多人盯著,車上的太孫殿下又在等著,姚珍珠只好著頭皮,一鼓作氣上了馬車。
剛一上去,就發現賀天來說得是真的。
雖然從外面看去只是普通馬車,但里面確實做了隔間,生生在馬車里分了里外兩間。
李宿自然坐里間,姚珍珠上了車,很乖巧坐在了外間。
待人都坐定,馬車便咕嚕嚕向前滾去。
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吹來的風,穿過馬車的窗楞吹進來,拂過姚珍珠紅潤的側臉。
從車窗往外去,仄的宮墻迅速褪去,眼前似乎就是開闊蒼穹。
一切悉的、陌生的景都在后褪去,只剩下馬車里的人,還是剛開始悉的那一個。
宮六年,一夕出宮,竟有些心澎湃。
姚珍珠從懷里出一小包牛軋糖,悄悄頂開門。
坐在里間的李宿,就看到門里那個瑩白的小手,還有手上那個小巧的油紙包。
小宮的聲音輕輕巧巧傳來:“殿下,吃糖嗎?”
李宿只覺得干涸的心田,似乎要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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