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再次不期而至。
兩兄弟各自穿著一件孔雀翎的大氅, 先后崔府大門。
雪花如霜灑落在肩頭,帶束發,顯得兩個俊俏的小子, 如同年畫里走出來的娃娃。
瑾瑜步回廊, 手要去解脖頸下的系帶,卻被匆匆迎上來的德全給攔住,
“等等,我的小祖宗誒,寒氣煞人, 不急著解裳,回頭了暖閣再解可好?”
瑾瑜一向聽德全的話,乖巧地應了下來,眉眼稍抬,
“我娘呢?”
“夫人在清暉園暖閣歇著呢。”
小七跟在側, 眉心微蹙問道,
“德伯, 娘好些了沒?”
德全笑意微微一滯,頓了頓道, “好些了。”
小七默不作聲。
瑾瑜卻是笑著,風風火火往后院趕,
“那我去看娘親。”
“等等!”
小七跟了上去, 拽住了他的袖,
“哥哥,你打算如何跟娘親待?”
長廊轉角,瑾瑜明亮的眸子微微一滯,仰頭向漫天的雪花,忽的訕訕笑著,
“自然是如實稟報,回頭娘親沒準能幫著我跟爹爹求呢。”
好在他這次宮也不算闖禍,那張凌是自找的。
小七卻在這個時候,嚴肅地搖了搖頭,
“哥哥,娘親子不佳,若是知道你宮,又打了張家爺,怕是會怒,屆時傷了子,病得越發重了,如何是好?”
瑾瑜聽到這里,悚然一驚,一拍腦袋,
“是哦,我倒是忘了這茬,那就算了,哪怕冒著被爹爹打一頓的風險,我也不能讓娘氣,弟弟,那你得幫我瞞著。”
小七自然是答應的。
兄弟倆二人了清暉園,沿著回廊往正房來了。
正房厚厚的布簾掀開,一道倩麗的影被丫頭攙扶著,瞭著院外。
回廊上傳來清脆的說笑聲。
絮兒驚喜道,
“夫人,是兩位小爺回來了。”
程兒虛白的面容出幾分笑意,只是待兩個兒子走近,目落在那孔雀翎上,微微凝住。
瑾瑜和小七是京城最尊貴的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那麼邊關呢?
哥哥是個糙的漢子,那麼公主殿下呢?
自從李靈素跟著去了邊關,程兒這顆心從來沒有踏實過。
沒吃過什麼苦,都是在程云和崔奕的羽翼下福。
難以想象,一位金尊玉貴的公主,如何在邊關那麼荒涼的地方生活?
這麼一想,眼前富貴的穿著妝飾,奢華的擺件,看在眼里,便是扎心。
回到屋的羅漢床上坐著,倚靠在迎枕上著氣,“郝嬤嬤,從我嫁妝里,拿出兩萬兩銀子,去各地求購皮棉,送去邊關補給將士。”
“老奴遵命。”
待郝嬤嬤離開,小七和瑾瑜去了隔壁凈手,下那大氅,各自乖巧進來給程兒行禮。
“娘親!”
“娘!”
程兒勉力撐著坐了起來,虛弱著他們,
“瑾瑜,你今天去哪了了?”
小七下意識看了一眼瑾瑜,瑾瑜垂下眸,跪在毯上,
“娘,兒子跟著霍江叔叔出去騎馬了,還請娘親責罰。”
程兒聽到是霍江帶著他出去了,也就擺擺手,
“小七呢,學堂的課業是不是結束了?”
“回娘親的話,從明個兒起便不用去了,兒子會跟著先生讀書。”
小七總是不心的,程兒視線便落在瑾瑜上,
“明兒起,你也去西席,跟著陳俊先生讀書,陳先生學富五車,講學必定比那考究的老夫子生,你好好聽進去。”
“兒子遵命!”
程兒子不舒服,擔心過了病氣給兒子,就吩咐兩位嬸子把人帶走。
天漸黑,程兒今夜吃素,便讓廚房單獨給瑾瑜和小七去西廂房擺膳。
下人稟道,“夫人,侯爺在回來的路上了。”
程兒歪在墊著絨毯的炕上,眸溫,“讓他跟著兩位爺吃吧。”
“是。”
于是,膳食全部溫好,等著崔奕回府。
冬日的天總是暗得很快,崔奕踏清暉園,暮沉沉,瑩玉的宮燈線和,空氣里的細雪飛舞,被照得毫畢現。
他被下人引西廂房,兩個兒子姿筆直站在那里。
崔奕第一眼先看到了小七,小七眉目如畫,眼尾微微下垂,略帶幾分冷,像極了他時。
目往左挪,落在瑾瑜上,只見大兒子手了鼻頭,垂著眸一臉心虛。
崔奕臉便沉了下來,他大步坐在上首,視線如千鈞重在瑾瑜上。
“你今個兒是怎麼回事?”
瑾瑜跪了下來,原先準備急著回話,可念及正房病下的母親,連忙收了收嗓音,
“兒子有錯.....”
于是一五一十把錯都認了,又將張凌想算計他們兄弟的話給說了。
他不知道,崔奕并沒有聽他說話,只因瑾瑜說話前,下意識張了正房一眼,他的思緒便飄去了程兒那里。
也不知道丫頭病好了沒。
“給你們母親請安了?”他打斷瑾瑜的話。
“啊?”瑾瑜有些沒頭沒腦的,換做以前崔奕指不定多生氣,今日怎麼聽著語氣很是溫和,不像是發火的樣子。
只不過瑾瑜吃過太多虧,不敢大意,耷拉著腦袋回道,
“兒子給母親請了安,只是念及母親病重,不敢因自己的事讓母親怒,故而撒了謊。”
末了,他又抿著頭點地,“兒子認罰。”
崔奕聽到這里,神間剎那溫下來。
“你倒也長大了....”
他沒頭沒尾嘆息了一聲,讓瑾瑜越發不著頭腦。
“行,你們先用膳,我去看看你們母親。”
不等二人反應,他先起出去了。
瑾瑜一頭霧水回小七,小七笑著將他拉了起來,
“爹爹沒有怪你的意思。”
“不對啊,為什麼不怪我?往常不是打一頓?”瑾瑜著后腦勺。
小七嘿嘿一笑,“因為你學聰明了,沒讓娘心,爹爹很欣,所以不罰你了。”
瑾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那是弟弟你救了我,來,弟弟,哥哥給你盛一碗湯。”
兩兄弟和睦坐下來用膳。
這邊崔奕了室,見程兒閉著眼倚靠在迎枕上,他揮揮手示意下人退走,隨手將桌案上放置的一個暖爐拿起,走過去塞到程兒手里,再連同的手全部握住。
“你子怎麼這樣涼?”
程兒睜開眼,見是他,空空如也的心瞬時找到了落腳,怯怯地依偎了過去,
“夫君....”帶著鼻音。
崔奕心里得一塌糊涂,將穩穩抱懷里,自個兒又側上炕,靠在枕頭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摟住,
“我明兒不去朝堂了,在家里陪你。”他最近太忙,程兒獨自在家里都不適應。
“那怎麼?哥哥還等著你的資呢!”程兒慌忙坐了起來。
崔奕含笑,點了點的鼻頭,“你真當我們沒防著蒙兀呢,大軍出征,糧草先行,早在兩個月前,我便讓人往邊境運糧,你哥哥不會著的。”
程兒想起程云大婚之夜被迫出征,眼淚嘩的就垂落而下,
“他婚事艱難,好不容易娶了心儀的姑娘,卻又這樣坎坷。”
崔奕知曉程兒的心結,就是心疼程云和李靈素孤苦,“些許,好事多磨呢。”
程兒在家里擔憂之際,遠在云關城的都督府后院正房,卻是溫暖如春。
云關比不得京城繁華,這座都督府擺設也極為簡樸,屋子里燒了一盆炭火,倒是不冷。
李靈素穿著一件殷紅的披衫,坐在塌上繡花,程云端坐在小案后查看軍報。
這是他來到云關的第十五天。
前日剛結束了一場大仗,擊退了蒙兀三部的進攻,穩穩守住了關隘。
但是,雙方死傷都很慘重。
現在年關大雪紛飛,道路阻塞,想必蒙兀短時間不會進行第二波進攻。
但程云不是吃虧的子,他的兵死了五千,這是很慘痛的代價,他必須要替兄弟們報仇。
他據報思索著蒙兀現在的形,準備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李靈素繡好一條腰封,朝程云去。
這是二人抵達邊關后,程云第一次回府。
現在這座大都督府,是先前徐家留下的,院子倒是寬敞,以前也有很奢華的擺設,徐府覆沒后,財務全部清點封存。
都督府長史有意將那些財抬出來給李靈素擺上,卻被拒絕了。
“全部賣掉,資軍。”李靈素這樣吩咐。
這腰封繡了三日,藍的面料,深藍的花紋,正中繡了對襟的纏枝花,很符合程云的氣質。
“夫君,你過來試一試這腰封。”
程云聽了這道輕的聲音,眼看了過來,李靈素面寧和,小鹿一般的眼神無辜又溫,平白填了幾分魅。
程云不由想起那被打斷的房花燭夜,他剛回來用了膳就來陪,說是陪,其實滿腦子全是軍務。
他嗅了嗅自己上,連著幾日沒洗澡,味道很重。
程云一臉窘樣起,
“我先去沐個浴。”
便逃也似的去了后罩房。
正院的耳房是有浴室的,只是程云擔心自己熏到李靈素,便去了后院。
大約是兩刻鐘后,程云洗的干干凈凈,神清氣爽回來。
李靈素倚靠在迎枕上睡下了,熬夜繡花,眼眶酸痛,撐不住就閉上了眼。
秀的面容,窈窕的段,只搭了一條小毯子在口,領口微微敞著,出一截白皙的鎖骨。
雖說是來了邊關,卻是因著在程云邊,又是人敬人的大都督夫人,李靈素到這里,得到了百姓的戴,整日都有婆子嬸子來給送好吃的,諸如土燉蘑菇湯,養在山里的深潭小黑魚等等。
這半月竟是養胖了些。
程云很是歡喜,大抵跟著自己的人過得好,心里才舒坦。
他褪去鞋上了塌,
“素兒.....”
李靈素睡得淺,支著胳膊便睜開了眼,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霸道的吻侵襲而來,將的驚呼鎖中。
程云力道越來越重,糲的掌心毫不克制在上游移。
李靈素哪里吃得消,他得快點不過氣來。
“夫...夫君...”想推開他,
程云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經驗不夠,連忙退開半個子,眼底猩紅半是懇求半是心疼著李靈素。
對上他念沉沉的眼神,李靈素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是他們的房花燭夜呢。
“你等等。”
稍稍將被程云開的袍子了,起點了一對紅燭。
程云瞧著謹慎虔誠的樣子,心里涌上一細細的酸。
他到底沒能給一個完的婚宴,反倒是讓跟著他爬山涉水來了這寒苦的邊關。
李靈素卻是笑得跟月牙似的,回來到塌上,怔怔著程云,抿著滿是,水的眼神兒是邀請的意思。
程云哪里扛得住這□□的勾引,當即撲了過去。
.........
三個月后,開春時節,李靈素懷孕的喜訊傳到京城,程兒喜不自,當即張羅了幾位得力的婆子丫頭,并五車補品,全部送去邊關。
“夫君,夫君,我們程家有后了!”
歡喜地抱著崔奕撒。
崔奕哈哈大笑。
程兒總算是開懷了。
半月后,李靈素在都督府看到程兒派來的人手和資,地紅了眼眶。
程兒對真的是太好了。
為首的是一位姓陳的婆子,陳婆子上前施了禮,
“給夫人請安,自打您來了邊關,我們家夫人便沒睡過一個好覺,總擔心您苦呢。”
“怎麼可能,我好得很呢!”李靈素瞪大了眼睛,急得不行,當即回到書房,寫了一封信,將自己在這里的點點滴滴寫下來,告訴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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