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勝理所當然地被質疑,他同樣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冒進,因此躺平任嘲,不多辯駁。
通常在這種會議上不多說話的林驚蟄卻在此時啪的一聲合上了那疊厚厚的資料,然後一甩手,將那疊資料重重地摔在了桌面上。
撞擊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就連還在計算的汪全都抬起頭來。
高勝以為對方恐怕會駁回自己這個提議的時候,林驚蟄卻開口詢問:「汪總,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生產電視和影碟機的?」
汪全愣了一下:「85年年末吧。」
「那您手上應該有專業的市場數據。」林驚蟄問,「從85年到90年這段時間,您的出貨量平均是什麼增長況?」
「這……」汪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眉頭微微蹙起。
「90年到91年在這段時間呢?」
汪全放下了手中的計算機,凝神開始思索。
「91年年初到現在臨近年末的這些月份,有明顯的變化嗎?」
汪全憨笑了一聲:「何止是明顯的變化啊,就這五個月,我們電視機的出貨量比從前幾年加在一起都多。」
他說到這,自己也了悟了,朝林驚蟄嘆了口氣:「確實,現在小城市不敢說,燕市的電視機覆蓋率應該比前幾年大上不了。」
他又向周母:「丁總,要不咱們就……拍一個?」
周媽媽還沒說話,高勝的眼睛卻一下亮了:「真拍啊?」
周母對這方面沒什麼瞭解,見兩個東都同意了,一時立場就搖晃起來:「這……我也不懂這個,拍廣告也不是不行,咱們找誰拍啊?」
高勝邊一個同學興道:「不如找李雪莉?現在港島明星里就最紅了!」
高勝卻明顯不贊同:「李雪莉正當紅,收費多高啊,我聽說一部電影的片酬就上百萬了。」
眾人當下便開始建議人選,恨不能挑選一個讓人一見之下就難以忘懷的天王巨星,可偏偏又不願批出那麼高的預算。
「要不這樣。」林驚蟄在各方爭論中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思路,「反正我們買的是電視劇的廣告位,不如就採用劇組的這一批新人?他們大部分還是學生,要價肯定不會高,到時候電視劇播出了,觀眾看到悉的面孔,還能增加跟我們品牌親,豈不是一舉兩得?」
林驚蟄幾乎已經能想象到那些後世代言無不高端,輒國際奢侈品全線上陣的悉的面孔,接地氣地捧著自家豆瓣醬時的模樣了。
*******
縱然再如何忐忑,五號這一天終究要到來,恰巧這天是週六,早晨沈眷鶯就打來電話,詢問林驚蟄晚上想吃什麼菜,自己好人提早準備。
林驚蟄有地拒絕了,只說自己今天另有要事。
沈眷鶯很意外,家裡每週六的晚飯約定延續了那麼久,林驚蟄風雨無阻,極不到,因此十分好奇,不免想:「是不是阿姨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
林驚蟄對當下和們一家恰到好的距離十分滿意,趕忙回答:「沒有沒有,真的是早早就跟朋友約好了。」
「約好了?」沈眷鶯聞言,聲音不免帶上幾分揶揄:「是不是談了啊?」
林驚蟄沒反駁,只笑著同賠罪,在沈眷鶯好奇的追問聲中匆匆掛了電話。
肖馳來電話說接他時,林驚蟄已經逛了一下午的商場了。
他發愁該帶什麼禮,這段時間托人從港島特區弄來一些,卻又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準備得不夠充足。但買完一大堆後,又不免覺得自己將朋友登門拜訪的場面塑造得太過隆重,一時又擔心自己出馬腳,簡直左右為難。
肖馳的車後備箱都被塞滿了,後座更是堆了好些東西,一路上林驚蟄頻頻朝窗外看,車駛他悉的林蔭,卻在過了去沈家的那個岔道之後的好一會兒才轉彎,這片地方他甚踏足,上輩子因為種種原因,林潤生他們出門拜年是不帶著他的。
下班時間,天有些暗了,落日的余暉打在道路盡頭的那院落里,和外頭沒什麼太大不同的建築,林驚蟄卻是在當中看出了森嚴來。
因此下車時他張得連安全帶都忘記瞭解,還是肖馳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替他解開了安全帶。
林驚蟄的視線過窗外看出去,肖家的大門口站著三道影,正著他們車的方向。其中有兩張面孔都是他所悉的,年輕的那個小孩十分漂亮,但氣質清清冷冷,後頭的兩個中年人像是夫妻,正攜手而立,面都出奇的嚴肅。
這和他原本想象的肖馳的家庭簡直一模一樣。但是——
至……至於到門口來迎接嗎?!
標準未免太高了吧?!
林驚蟄有些不著頭腦,但心中仍勸告自己不要表現太過,如常應對就好。
肖馳拉著他的手腕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難得出個一個明顯的微笑:「不要張。」
「我張什麼?」林驚蟄每次看他這沒事兒人的樣子就來氣,地回了一聲後,又做賊心虛地去掰他的手,「你小心點,當心被看出來。」
他說著下了車,周立刻散髮出了謹慎而謙虛的氣場,笑著同朝車的位置一並走來的肖家人問候:「叔叔您好,阿姨您好,打擾了。」
他的笑容無可挑剔,肖家爸媽的態度卻很奇怪,這對夫婦先是對視了一眼,而後又用奇怪的捉不容的目看著林驚蟄。肖媽媽好幾秒之後才扯開角:「你好。」
肖爸爸角了,也不說話,只是朝林驚蟄輕輕地點了點頭。
林驚蟄心中嘆真嚴肅啊,重點轉向肖馳的妹妹,姿態十分大方:「你好,肖妙,生日快樂。我們之前見過的,我是你哥的朋友,我林驚蟄。」
林驚蟄印象中的肖妙就是清清冷冷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雙方對視片刻後,的臉卻一點點變紅了。
林驚蟄:「……???」
肖妙小聲朝他喊了句:「哥。」
直,直接就哥了嗎?
真……真是好可……
林驚蟄趕忙讓肖馳開後備箱,去給眾人拿禮。
原地的一家三口看著肖馳悶不吭聲被使喚得團團轉的模樣,相互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原以為林驚蟄初次登門多會表現出一些不安和怯的,但從未想到對方居然會如此大方,搞得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了。
林驚蟄將大包小包提在手上,笑容和姿態無比自然:「叔叔阿姨,還有妹妹,初次見面,這是一點心意,希你們能喜歡。」
他本來以為肖家人會按照正常的長輩邏輯推讓一會兒的,但沒想到話音落地,肖媽媽只是嘆了口氣,就手接了下來。
一邊接一邊不知為什麼語氣有些無奈:「讓你費心了,下次直接來就好。」
說著這位嚴肅的阿姨將手上的袋子全都轉遞給了一旁的丈夫,空出手後,的手進兜里,出了一個厚厚的紅包,遞給了林驚蟄。
林驚蟄看著那封紅整個人都茫然了一下,他算了下時間,心說這會兒距離過年應該還早啊,肖媽媽沒事兒給什麼紅包?
他一時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傳統,更不明白自己是是接還是不接,只是才遲疑了幾秒鐘,一旁拎著東西的肖爸爸就態度有些嚴肅哼了一聲:「還愣著幹什麼?」
林驚蟄下意識接過來,說了聲謝謝阿姨。
肖媽媽便眼神複雜地又掃了他一眼,轉朝大門走:「外頭冷,快進屋吧。」
林驚蟄被他們奇奇怪怪的態度弄得不著頭腦,進屋時小聲問肖馳:「你是不是很有朋友到家玩啊?」
肖馳抬手攬上他的肩膀,低聲回答:「就胡峰他們幾個吧?怎麼了?」
林驚蟄心說難怪了,一看你家就不是經常待客的樣子,又擔心被看出什麼,趕忙把肖馳搭在自己肩頭的胳膊拉下來。
肖馳有些不滿:「你乾嘛?」
林驚蟄掐了他後背一把,簡直要被這個沒有自覺的傢伙氣死,又生怕走在前頭長輩突然回頭,只能小聲呵斥他:「你離我遠點!」
一不小心就看到後頭那兩道親親黏在一起磕磕的,肖媽媽角一,余丈夫的眼角也已經開始搐了,趕忙捅了看似想發作的對方一下。
「……」肖慎行捂著腰怒視妻子。
於姝鴛肅容叮囑他:「你給我憋著點!」
肖慎行縱然有百般不願,這幾天也被老婆和親媽徹底收拾住了,因此只能暗自咬牙。
進屋後林驚蟄終於見著了傳說中的肖,這是位慈祥的老太太,一點沒有胡峰說的那麼可怕,從見到林驚蟄第一面起便一直拄著拐杖笑瞇瞇。林驚蟄被拉著在沙發上坐下,又被蒼老的雙手捧著臉端詳,他除了外公外從未與任何老人如此親過,笑容不免有些。老太太卻很滿意似的,視線一錯不錯,氣質也和,只是出口的話語都是林驚蟄聽不懂的容——
「好啊,這面相真是飽滿,下也有……哪天生的啊?」
林驚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個,仍照實說了,話一出口便得到了對方的連聲稱贊:「好,好!時辰也好,生機的……」
一面說著,一面還時不時同肖馳討論兩聲,林驚蟄被看得都有些僵了,趕忙將自己帶來的禮從口袋里拿出來。
老太太笑瞇瞇接下那尊玉雕的如意,反手就把一串自己待在脖子上的碧璽佛珠解了下來,朝林驚蟄腦袋上戴。
林驚蟄哪裡敢要?這串碧璽佛珠顆顆通圓潤,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他當即推拒道:「這怎麼行,這太貴重了……」
「哎呀……」老太太卻很強地套在了他脖子上,「讓你收著你就收著,第一次到家哪裡能不給你見面禮?」
說著又掏兜,掏出一個紅封。
林驚蟄剛進家門就拿到兩個厚厚的紅包,迷茫地搞不清狀況,他求助地看向肖馳,肖馳只有一句話:「收著就好。」
不是,還有這種習俗的麼?
林驚蟄不又開始幻想起胡峰他們來肖家玩時的景,肖馳他爸媽和老太太也這樣塞紅包給禮?這可真是太讓人有心理力了,怪不得胡峰視這裡為洪水猛。
林驚蟄這樣琢磨著,上了飯桌後,越發迷茫。
一整桌盛的菜餚,卻不見大伙兒怎麼筷子,明明是肖妙的生日,話題卻不圍繞在主人公上。肖媽媽吃了口菜,想想又問一句:「你父母是做什麼的?」
林驚蟄從上桌起就時不時為焦點,雖然不明就里,卻也據實回答:「我父親在瀚海大學教書,我母親是做生意的,他們早年離婚了,」
「哦~」肖媽媽不知道為什麼對他的家庭構非常的好奇,「和爸爸媽媽聯繫得多麼?」
林驚蟄搖了搖頭:「不常聯繫。」
「家裡還有兄弟姐妹麼?」
「我父親家還有一個繼妹。」
要不是心理素質好,他肯定沒法保持當下如常的面,因此越發理解胡峰他們對肖家的恐懼從何而來。飯桌上肖家人的目齊齊都盯著他,任誰來朋友家吃飯被這樣招待一遍下次都不敢再登門了。更何況他兜里還揣著兩封厚厚的紅包,脖子上還掛著一串長長的碧璽,胡峰他們倘若從小便被這樣對待,那真是人格堅韌,才能幾十年如一日同肖馳維繫友誼。
他心有戚戚,打破桌上奇怪的氣氛,舉杯朝肖妙遞去:「祝你生日快樂。」
肖妙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和他了下杯子。
便又恢復沈寂。
林驚蟄上風趣大方的表象幾乎要偽裝不住了,他將求助的視線遞向坐在邊的肖馳,肖馳恍若未覺,只筷子朝他碗里夾進一塊燉菜,叮囑他:「多吃點。」
肖媽媽刨問底完畢,像是問無可問了,目朝丈夫那邊瞥了一眼,咳嗽了一聲。
初步還是滿意的,林驚蟄的條件比原以為的好得多,看格,本人應該也不是什麼不正經的個,落落大方的,也有禮貌。倘若兒子非得跟個男的在一起,能找個這樣的已然算是不錯了。
嘆了口氣,著首座上抱著一糖藕吃得津津有味的老太太,又瞥向忙著夾菜給林驚蟄的肖馳,目不免落在對方脖子那串花裡胡哨的珠子上。這串碧璽佛珠肖家傳了好幾代,老太太能把這玩意兒送出去,必然就是滿意的意思。
因此也懶得負隅頑抗了,桌下的手捅了下丈夫的側腰。
肖慎行咳嗽了一聲,面嚴肅。
他沈默了一餐飯的時間,此時終於開了金口:「林……小林。」
林驚蟄嚼著裡的菜愣了一下,看向肖父。
肖慎行凝視著他,一雙眉頭皺得死,也幾乎抿一條細線,但半晌後,終究在林驚蟄疑的視線中開了口。
他道:「你……你和肖馳……」
林驚蟄:「?」
肖慎行心一橫:「你們倆的婚事,不能之過急。」
肖媽媽凝視著林驚蟄錯愕的眼神,有些為難:「我和他爸爸一整年都忙,至要明年十月份之後才行了。」
肖滿的糖藕,迅速嚼嚼吞下,掐指一算:「明年農歷十月初七日子好,跟你們八字合,但我還得找菩薩算算才知道。」
「不急。」肖馳不不慢地開口,「一會兒我跟您一起去佛堂。」
他和老太太約定完畢,又用肩膀撞了一下林驚蟄:「你去不去?」
林驚蟄覺得自己仿若跌進了一團迷障里,他頭腦空白地盯著一桌人認真朝自己看來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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