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先一個,朕一定要在方城山朝議,而非等到進了就在眼前的南再論,其實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快刀斬麻,諸卿就此切掉靖康以來行在中的種種是非、恩怨、政爭、獎懲。”趙玖緩緩嘆道,卻又盡量提高了音調。“咱們務必輕裝上陣,在南重新開始……也正是為此,才一定要在此置范致虛,并使東西二府宰相正位。”
“家用心良苦,倒是臣等思慮不周。”之前覺得趙家行事切的呂好問稍微一愣,然后趕第一個認錯。
汪伯彥、王淵更是徹底松了下來。
“且待朕說完。”趙玖抬手制止了對方。“接下來一個,關于宋金之間,戰和之事朕已經在八公山說過了,不許議和,直到一方亡國滅種……但以此為基礎,還有兩句話卻一定要額外認真說給諸位聽……好教諸卿知道,金人一個萬戶就將京西弄這樣,可現如今金人足足二十多個萬戶擺在那里,所以金人兵馬雄壯,是切實之事;而與此同時,大宋連戰連敗,先丟河北,河東,再有靖康之恥,之前剛剛京東、京西、關中又一起再潰,我軍虛弱無力,無法野戰,也是事實。”
“非只如此,金國立國不過十七載,連破遼宋萬里大國,一時稱雄天下,氣焰囂張,宛若無敵;而我大宋去年才被人破了首都,丟了百年積蓄,連天子都被人擄走了一雙,朕輾轉各地,見多富庶州軍一經戰便殘破不堪,無數百姓流離失散,各死傷枕籍,又有不知道多野心之輩,趁勢而起,搖地方,亡國之危非是虛言。”
帷帳之中,瞬間雀無聲,只有南風卷帷帳,帶來簌簌之聲,與趙家的言語相合。
“然而,宗留守據敵于州,岳飛、張榮破敵于梁山泊,韓世忠、張浚卻敵淮上,李彥仙又剛剛克復陜州,到底是讓天下人看清了,金人也是人,與宋人一般形狀,是人就可勝,是人也就可敗……與此同時,我們的人口、財帛、文華、制度遠勝于對方,更是毋庸置疑!”
“所以千言萬語,只兩句話而已。”趙玖嚴肅揚聲而言。“一則時局再艱難,大宋也總是有辦法的!萬萬不可言棄!二則,雖宋金之間已經戰三載,可自朕以下,諸卿須做好準備,還要有十年、八年,乃至于死后方功之志!這是國戰,不可希冀于僥幸!”
四位相公一聲不吭,帶頭俯首再拜。
而趙家說完這兩句話,似乎是累到了一般,干脆起拂手:“今日到此為止,其余雜事,咱們明日便去南路上再分派就是!”
言罷,趙家不顧尚未起的諸臣,直接扶著腰帶,帶著藍珪、楊沂中等人,便要走出帷帳。
不過,臨經過韓世忠側時,這家復又停步,儼然是想起了一事:“良臣,你之前似乎有事未奏完?”
“是……”韓世忠趕直起來,小心做答。
“朕也正好有兩件事要與你說。”趙玖正言道。“你到了西京后,不免要見到大宋祖宗陵寢……陵寢這個事,自然是要盡力保的。但正如當日李相公論及二圣時所言,要想取回二圣,必要軍事上勝過金國才可。那麼一樣的道理,要想長久保住陵寢,必然要西京之地徹底安穩才可。所以到地方后你要告訴閭太尉與大翟小翟幾位將軍,不可因陵寢之事而強為軍事,以至于損兵折將,那是本末倒置。若實在是戰中有所損傷,那自然是朕與二圣做了趙氏不肖子的緣故,與他們無關!”
韓世忠周邊,諸臣一時起了,但旋即又安靜下來,韓世忠也在怔了一怔后,即刻頷首。
“第二件事……聽說你喜歡給讀書人起外號,之前子曰,后來忽然改了?”趙玖依舊扶著腰帶蹙眉相詢。
隨著趙家這聲問,不遠小林學士猛地抬起頭來,面慘白。
“是,臣現在他們‘萌兒’!”韓世忠不敢撒謊,但剛一說出口,周邊大臣卻是不顧氣氛肅穆,不知道多人一起笑出聲來。
唯獨趙家依舊扶著腰帶肅穆以對:“朕懂得,敢問韓太尉,什麼是‘萌兒’?”
韓世忠再潑皮也看出家的不善來了,卻偏偏不敢不答,所以只能面紅耳赤,稍作解釋:“好教家知道,‘萌兒’是指男子未經人事,恰如稱子‘雛兒’一般……乃是臣今日聽人說,有些文臣連馬不善騎,走個幾百里的馬,便連雙都合不起來……”
周圍史四五人,從張浚到胡寅,沒一個能忍得了,都準備即刻起彈劾這個潑皮。
然而趙家卻搶先出言,嚴厲以對:“這便是朕要與韓卿說的第二件事了,韓卿,你是朕的腰膽,可你口中的‘萌兒’卻也正是朕的心腹!他們說你是軍,你說他們是‘萌兒’,豈不都是在罵朕?!”
韓世忠慚地,幾名史也陡然氣順,小林學士更是一時暗暗垂淚,卻讓一旁冷眼旁觀的權差遣南府的閻尹心中徹底醒悟。
“該你說了。”替小林學士出了口氣后,趙玖放緩聲音,繼續相對。“你又想奏什麼事?”
“臣剛剛是想說,王夜叉雖然勇悍,但只是一將之資,做不得帥臣……”韓世忠趕言道,然后看到側王德抬起頭來憤然來看自己,卻又趕解釋。“臣真不是污蔑和輕視同僚,這是實話……所以臣實在是憂心,若臣去了西京,到底誰來為家料理范瓊那個賊子?!”
王德聽到解釋,愈發氣急敗壞,要不是趙家在側,幾乎便要在此與某人一決生死。
“區區一個范瓊,朕這個萌兒自己督軍料理便可!”趙玖干脆答道,然后便扶著過于寬了些的腰帶揚長而去。
而家一走,諸臣工也都各自散去,最后韓世忠和王德面面相對,卻竟然不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