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宴看著他映在燈影中的側臉似乎變得益發冷峻嚴厲,心中不由升起一不祥的預。
清宴的預被證實了。
就在次日,慕容璟和竟是在西燕那座守得如鐵桶般的邊關大城上敲開了道缺口,然后下達了屠城的命令。
看著站在城中最高,漠然注視著修羅場一樣的城,神冷酷的男人,清宴知道必須盡快將人弄回昭京,否則西燕必一片焦土。
反復思量,最終他不得不求助仍在京城養傷的牧野落梅。牧野落梅遂以傷勢沉重為由,終于功讓慕容璟和暫離戰場。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慕容璟和返程途中突然改道,帶著護衛折向了荊北。
他終究還是相信了那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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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來,桃花紅了杏花白,油菜花兒遍地開,柳葉似碧裁……
荊北的二月,野花遍地。
一騎兩人踏著醞釀了整整一季之后絢爛綻放的春花漫無目的地游于山巒荒地間,有時兩人共騎,有時男人牽馬人趴伏馬背,有時又是男人背負著人,馬兒悠然跟在后面……
說喜歡春花,他便帶看遍這天下的春花。
遇到溪水清澈可的時候,男人會讓人在旁邊坐著,然后掏出上的手帕沾了水給細細拭臉上手上的污漬,再給披好外面銀白的袍子。
“你怎麼連一好也沒有?待到了城里,我給你置幾服。”他給順了順發,又摘了枝串著兩朵黃小花的迎春在上面,聲道。
他背上,緩步在滿山的野山梨林中,頭頂是漫漫華華的瑩白,如同刨落的玉屑灑在天地間。
“記不記得,你以前也這樣背過我,現在換我背你了……”頓了頓,他滿目懷念地看向遠方,微笑道:“你個子小,又拽又馱的,其實真是難得不得了。哪像我這樣穩當舒適。”說著,他托了托后的人,盡量將姿勢放得更舒服一些,生怕硌著了。
翻過山,下面一片長著茸茸綠芽的田地,再遠些,便是在綠樹間炊煙裊繞的人家戶。
他在山巔上站了一會兒,沒有靠近,而是橫著山嶺而行。
“其實我也會唱歌。”走著走著,他突然道,“比你那個什麼桃啊杏的有意思多了。你聽著,我唱給你聽。”
他站在原地醞釀了一會兒,然后抬頭沖著空曠的山野飄的浮云放開嚨吼了起來。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啊呸,什麼破歌!”沒有唱完,他自己先唾棄起來。
他反手了背上人的頭,笑道:“放心,我不是那莽夫霸王,你也不是滴滴的虞姬。每次都是你丟下我,我是再也不會丟下你的。”這話是對他自己說的。
然后,他沉默了下來。
他專找野花盛開的地方走,沒日沒夜地走,騎著馬,走著路,一刻也不停下來。某天,他們尋著燦若云霞的桃花走到了一個小鎮上。他便背進了一個飯館。上前阻攔的人統統被揍得鼻青臉腫,鮮橫流。
他要了一桌的飯菜。他夾菜喂,卻喂不進去,于是只好又要了粥來。
“你吃點……”他舀粥喂食的作生疏而別扭,但是很溫,溫得讓躲在飯店后面和外面看的人都懷疑自己剛才真是被這人打了。
那粥喂進人的里,又順著已經有些潰爛的角流了下來,滴在前上。他慌忙掏出帕子給干,神很有些惆悵。
“不吃便不吃罷,我陪你就是。這小地方也沒什麼好東西,等回了京,我再讓人給你弄好吃的。”他了人的發梢,眼中出寵溺的神,然后蹲又將背了起來。“我帶你去買服……”說話時,他從上掏出一綻銀子扔在桌上。
走在街上的時候,看到路上小攤子有好玩的東西,他便掏錢買下來遞給背上的人。雖然人從來沒有接過,他卻仍然樂此不疲。
“我好像沒送過你什麼。”他側頭說,耿耿于懷。在記憶深翻找,卻終究沒找出送過給的東西來,連溫也沒有。
以后,這天下的東西,但凡是世間能尋的,想要什麼他就給什麼。
路上的行人都遠遠避開,連攤販也都跑了,沒人找銀子,他也無所謂。一邊跟人喁喁細語著,一邊滿含興致地瀏覽著兩旁的貨攤和店面,尋找著可能會喜歡的東西。
然而就在快要到達店的時候,原本散得空曠的大街一頭突然涌出一群人,拿著鋤頭鐮刀,氣勢洶洶地向他們沖來,間中還夾雜哭號大罵的聲音。
“快快,就是他,快抓住……”
“打死他……大伙兒打死這個死人尸的瘋子……”
“哎喲天老爺啊……我可憐的兒啊……我苦命的閨……”
直到將那些人踢飛幾個后,他才聽清他們所說的話,不由怔了怔,突然一個翻轉將背上的人放下,手開遮住左額角的發。定定看了一會兒,又不放心地挑開那右邊的留海。
他如石般僵凝在原地,而后,驀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狀極歡愉,卻在轉瞬又變號啕痛哭,哀慟絕。直看得那些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無人再敢上前,連罵哭鬧的聲音也消斂了下去。
一直跟在他后的青侍衛悄無聲息地排開人群走上前,將一件長袍披在他沾滿污漬的上。
第二十二章(1)
昭明三十三初夏,荊北王利用藏道軍老將楊則興與監軍清宴率領西南軍得西燕不過氣來的時候,以靖國難的名義起兵,親率五萬荊北軍浩浩地向昭親近,卻又在安突然消聲匿跡,避過阻截,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昭京城外,如有神助。
昭京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奇特的一幕:京城戍衛司指揮使以及九門提督稱病閉門不出,軍統領指揮不衛軍,百姓歡天喜地,文惶惶不安,武將冷眼觀,荊北王得神將相助的傳言沸沸揚揚甚囂塵上……
荊北王穩坐中軍帳,既不兵犯京師,也不接任何來訪和邀請,連重傷未愈的牧野落梅也被拒之營外,直到傳位的圣旨下達。
昭明三十三年夏,六月初九,新皇即位,以鐵手段整飭朝綱,改年號靖平,大赦天下,史稱炎武帝。
靖平元年秋,武帝拒西燕求和,駕親征。翌年春,西燕平定,與南越一同被納大炎版圖。自此,炎國西南兩方再無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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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息春朝,一息秋霜。
眉林覺得自己睡了很長的一覺,睜開眼時,只見暖日昏黃,春花盈窗。深吸口氣,覺幽香撲鼻,全上下懶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就在眷念床榻的時,巫含笑的俊臉出現在視線中,讓赫然憶起前事。
原來慕容璟和趕赴南越的那日,巫當著牧野落梅的面說起眉林與慕容璟和親之事,但由始至終牧野落梅都沒向慕容璟和質問過,甚至沒顯出毫不悅。那個時候眉林就知道牧野落梅定然對了殺機,否則以其剛毅的脾氣怎會如此容忍。加上后來眉林生機枯竭,令首次清晰無比地知到死亡的氣息,那是曾經瘌痢頭無數次告訴活不久長時也沒有產生過的覺。何況,慕容璟和不在,清宴不在,誰能阻止牧野落梅殺已沒什麼力氣反抗的呢。所以,真正認定自己就要死了。
既然都要死了,何不做點好事。自認這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好事,也不太清楚所謂的好事有什麼定義。但大約是靈返照,讓心思明,突然明白了他對的心思,那些被世俗紛擾遮蓋住的心思,那些他明明舍棄了卻又總放不開手的心思。想,若就這樣死了,他必然還是會傷心的,也許還會跟未來要相助相伴他的人產生隔閡。
人都要死了還有什麼好計較的,難道還要讓活著的人繼續折磨?所以,做了一件自認為還算好事的事。刺傷他未來的王妃,他定然會恨吧。恨,也好……總勝過日別別扭扭地難過。
直到意識喪失的那一刻,眉林其實都沒明白,自己怎麼會心心念念地都在為慕容璟和那個混蛋著想,怕他疼怕他傷怕他寂寞怕他難過……
如今重新醒來的仍然沒明白。當然,更不明白的是,自己怎麼又醒了過來。
“巫?”撐起,發現有些吃力,全骨骼僵得像是生了銹,仿佛很久都沒用過似的。
巫傾拿了枕放在床頭,然后扶半坐起。
“你睡了一年。”巫說。一年,他的大炎話已經很練。寥寥數句,便將前因后果告訴了眉林。
當初他那樣催發的生氣,是因為想要徹底除去君子蠱,并給遭毒侵毀的以重生之機,否則就算真除了君子蠱,又解了毒,以破敗不堪的也熬不了多久。置之死地而后生,換一種說法就是破而后立,無論是什麼,都要干干凈凈地“死”一次,然后才能借著君子蠱為收在心脈中的一線生氣重新生發新的生機。所以他就算看出心中的打算也沒阻止,只是讓越秦趕把的尸帶離王府。
越秦當然不知道。他只知道眉林刺殺了牧野落梅,害怕慕容璟和追究,所以了附近新死的尸換上眉林的服造了個假墳。誰知手腳做得不干凈,讓那家人察覺了,于是到尋找。結果慕容璟和背著尸正好經過那家所在的鎮子,被其家人一眼認出,這才使事真相大白。
在發現眉林有可能沒死后,經歷了大悲大喜的慕容璟和很快便恢復了理智。他不聲地回到荊北的王府,并沒有立即找越秦問眉林的下落,而是有條不紊地布署換天之計,同時讓人暗中監視著越秦的行蹤。
越秦還傻乎乎的不知道事已經了餡,等他覺得慕容璟和已經忘記這事后,便地去看眉林,于是自然便暴了的所在。
慕容璟和也沒打草驚蛇,直到奪得了天下,才將眉林和巫安置到這春花遍地的庭院中。眉林一直睡著,他則在一直在戰場上馳騁。如今天下平定,眉林也恰恰好因為生機充盈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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