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芷聽到這裡，雖然知道貴妃娘娘還沒有把話說完，但是已經明白意思了。娘娘這話裡話外，分明是想要託付後事，更的說，就是關於萬家人的前途。

汪芷雖然與萬貴妃親厚，將貴妃娘娘視爲長輩，但打心底看不上鄙不堪的萬家人，不過對萬家人還是有所瞭解的。

萬家起自微末，全因萬娘娘才驟然騰達。貴妃娘娘的三兄弟中，老二萬通固然品德敗壞，但好歹還有幾分能力，能撐一撐門戶，染指錦衛幾近於功，不過四年前“英年早逝”了。

至於老大萬喜，年紀已老，酒囊飯袋混吃等死之人而已；老三萬達更不爭氣，常常混跡於市井間，充當惡無賴頭子，本就上不了檯面。

萬家如此景，在萬貴妃活著時候還好，一旦萬貴妃薨了，而萬家又遇到什麼危險況，幾乎沒有任何自保之力。

汪太監很明白，萬貴妃擔憂的是什麼，從義角度來看，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做人總得恩怨分明。便應承道：“貴妃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奴婢娘娘大恩卻無以爲報，自當盡力爲之。只是若遇到力有不逮之，還娘娘寬諒。”

見汪芷答應的痛快，萬貴妃略欣，又道：“好孩兒，在當今這世道，你這份孝心實在難得。不過我也不會讓你難做，我是想讓你向方應傳個話，方應來應承這個託付。”

這和方應有半文錢關係？汪芷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愕然道：“娘娘的意思，奴婢委實不明白。”

萬貴妃便解釋道：“萬安是恨死方應了，肯定要使盡手段報復，我可以承諾盡力維護他。但他答應在今後庇佑萬家，不求更進一步，至要保住這份富貴。”

汪芷不明白萬貴妃怎麼想的，開口試探道：“娘娘是否過於高看方應了？他怎麼有這樣的能力？再說他與娘娘沒有什麼恩，就算答應下來，日後只怕也靠不住。”

萬貴妃對汪芷的質疑毫不在乎，“在這件事上，方應比你有能力。若真沒了我，你能保全自己就不錯了，還能有幾分餘力庇護別人？

而方應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在他周圍已經聚集起了一夥勢力，這勢力現如今可能不是非常得勢，但在天翻地覆之後必將盤踞廟堂，而方應在其中充當著陣眼核心角。

至於方應能不能靠得住，是不是妥當，這不還有你麼？你在旁邊督促監視，他多多總要顧及到你罷？”

汪芷不得不承認，貴妃娘娘的政治眼還是有的，能從紛的朝局中看出方應的地位和分量，對一個深宮婦人而言很難得了。

方應圈子裡這些人，按歲數看老一點的有劉棉花、王恕、李裕等人，中生代有方清之、屠滽、李東等人，年輕一代有項賢、楊廷和以及方應本人。老中青結合，有當權者有潛力派，綜合起來看勢力頗爲可觀了。

目前朝臣公認最有前途的一夥人，是以徐溥、丘浚、劉健爲首的接班黨。所謂接班黨就是資歷雄厚到已經按規矩候補閣、年紀又正當年的一些翰林坊局學士了，萬安、劉棉花這批人之後，大概就是接班黨上位。

而方應圈子這些人若以方應爲紐帶形團，即便是很鬆散的團，也能和接班黨掰掰腕子，起碼當個最大反對派問題不大。

不過說真話，在這件事上，汪芷不想把方應扯進來，有自己擔著就行。汪芷了貴妃娘娘的恩就要還，即便庇護萬家人到拖累也認了。

可是對方應而言，庇護萬家人貌似只有壞沒有好。方應經營運籌到現在，好像順應大勢所趨等著翻就行了，也不需要從貴妃娘娘這裡得到什麼利益。

想至此，汪芷然有所悟，貴妃娘娘好像就是要利用自己來向方應施，讓方應迫於自己的面不得不答應。同時又利用自己作爲監視者，避免方應口惠而實不至。汪芷又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出面向方應請求，方應應該還是會賣自己面子的......

最後萬貴妃躺在樹蔭下睡著了，汪芷懷著萬千心思離開大，此後又來到何娘子酒家。而方應一直在這裡等著結果，見了汪芷便詢問起來。

汪芷自然言無不盡，從拜見貴妃一直說到王夫人這個變數，最後將貴妃娘娘的話原原本本轉達給方應。不費這個腦子了，讓方應自己琢磨罷！

方應嘆道：“萬娘娘在、年紀上全然沒有優勢，卻能縱橫宮二十年屹立不倒，果有其過人，這份心機也算是深了。”

汪芷不悅道：“娘娘只是爲了家人想用到你而已，你又何必怪氣？”

方應搖搖頭道：“沒這麼簡單，我突然覺得，萬娘娘這麼長時間以來，很可能是故意縱容你我來往，也不追究你勾結我的責任，只怕爲的就是今日之計。

一方面推另立太子，另一方面又保存了你我這條暗線，真是做足了兩手準備。可笑你我同在彀中，卻沒看出這點來。”

汪芷愣了愣，不得不承認方應所言有點道理，自己剛纔怎麼就沒想到？“何至於此，就算沒了，萬家幾人都有世職富貴，又能遭遇什麼危險？萬娘娘是不是杞人憂天了。”

方應答道：“你連這都沒想到？越威風的人，樹敵也越多。別的不提，只說這後宮之中，周太后厭惡萬娘娘，周太后那邊的皇親會輕易饒過萬家？

萬貴妃制王皇后這許多年，讓王皇后幾乎守了活寡，王皇后家人難道能沒有怨言？太子遲早要大婚，太子妃那邊又要出現新一代皇親國戚，據太子對萬娘娘的關係，這些新皇親國戚也難保不找萬家麻煩。”

“這都不是事，你只說你接不接罷！”汪芷頭大如斗的問道。

方應皺眉道：“這個不好說，且走一步看一步罷，按你的面子是躲不開的。不過還要看看萬安那邊的靜，如果我真招架不住萬安報復，萬娘娘的請託也未嘗不是一種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