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歹洪鬆也是憑藉真本事考上進士的人，很快也回過神來，瞪著方應道：“你明知道這個可以挽救東宮的消息，你爲什麼不寫奏疏？”

方應兩眼天，長嘆一聲道：“洪兄唯恐我不能速死乎？先前已經有星君下凡的愚夫愚婦之言了，若這次再與泰山地震牽扯上，不妖魔鬼怪就見鬼了！殺我祭天怎麼辦？”

洪鬆又指向項賢，“你可以去寫，爲什麼要推到我這裡？你剛纔說要寫，只是來威脅我罷？”

方應幫著項賢解釋道：“他已經是掌道監察史，還是最年輕的一個，只需要熬資歷就有遠大前程，多寫這一份奏疏無甚大用。而只有你還是前途不明，目前看起來沒有什麼上升道路出現，所以纔要給你創造這個機會。”

方應雖然沒說明，不過大家當然也都知道，方應的前途更不用靠這份奏疏去爭取。三個人中，還真只有洪鬆寫泰山地震奏疏收益最大。

項賢趁熱打鐵的慷慨激昂道：“小弟我可以斷定，你一旦上疏率先將泰山地震拋出來，那必然名一時，有了這份功勞打底，前途就敞亮了！等你追上了我的腳步，我們淳安三人組必將名揚天下！”

一邊是高度純潔的神理想，一邊是飽含雜質的現實選擇，洪鬆陷了天人戰之中。方應和項賢當然不著急催他，兩人便閒談起來。

忽然項大史想起什麼，猛然拍額道：“要遭！方賢弟你這個泰山地震的主意只怕行不通！”

這明明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怎麼會行不通？方應驚訝的問道：“何出此言？項兄你沒把握就不要胡言語。”

項賢收起笑臉，很認真的說：“問題肯定要出在一個人上，那就是欽天監監正康永韶康大人。”

方應到這個名字很耳，就是一時記不起在哪裡聽過，不過項賢卻對這位康永韶康監正知之甚詳。

當下項賢便對方應解釋道：“這位康永韶康監正說起來也是個傳奇人，一二十年前他也當過史，而且是名震朝野的正直史，因爲屢屢冒犯天，名不亞於同時代的翰林四諫。時至今日，我在都察院也經常聽說。

後來當史的康大人徹底怒天子，便被貶爲知縣，一連遷轉了兩三次也不得回京。後來天子聽說康大人對天文非常行，便把康大人召回京師，改任爲欽天監監正。

但是自從康大人重新回京後，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與當年完全相反，康大人竟然變得極端厚無恥，諂君上、逢迎拍馬無所不爲。”

方應若有所思，突然明白項賢擔心的是什麼了。繼續聽項賢說：“只用舉一個例子，方賢弟便明白我爲何要說，問題必將出在此人上。

年初元旦天上星變你是知道的，陝西大飢的事你也應當有所耳聞。但康永韶作爲欽天監監正卻對陛下奏道，今春星變當有大咎，幸虧陝西人死不足以抵消罪過，此乃國家無疆之福。”

“無恥！”聽到這裡，方應忍不住出聲痛罵。這種話已經嚴重超越了做人的底線，究竟要有多麼無恥才能說出來？

只討好逢迎天子在方應眼中不算什麼太大罪過，但是爲了討好天子，幫天子開星變罪責，說出“幸虧人民死抵消星變罪過”和“星變乃國家無疆之福”，這實在是沒有下限的無恥了！

項賢總結道：“康永韶作爲欽天監監正，所負責的事就是解讀災害天變。你想想，如果泰山地震的事被傳出來後，卻被欽天監揣測君意胡解讀，起不到應有用，那我們讓洪兄上奏有何意義？”

方應點點頭，對他而言，泰山地震與東宮不穩聯繫起來纔有意義。如果康永韶揣測帝心，故意將地震撇清了，或者引導到其他地方，那就沒什麼意義了——依照項賢所舉的例子看，這事百分之九十會發生。

但格剛強的方應還是下定了決心：“不過總要試試看，做事哪有不遇到難題的？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而已！”言外之意，就是遇到障礙便除掉障礙，如果連這點狠心都沒有，也就不配在名利場中廝混了。

項賢迅速與方應統一了思想，“要儘快將康大人從欽天監監正位置上拉下來，然後才能讓洪兄上疏言及泰山地震的事。由於康永韶對星變的解讀實在違心，幾乎激起了公憤，我們都察院也準備彈劾他，這讓我看到不關於他的材料。”

“你有拉他下馬的主意了？”方應問道。

項賢很有經驗的答道：“他有一個短，就是好放浪，時常在衚衕裡鬼混，我們可以抓住這點做文章。方賢弟你也扮作尋歡客，爭取與康永韶起衝突，鬧得越大越好。鬧得越大，他就越下不來臺。”

“爲什麼找我扮演尋釁肇事的尋歡客？”方應不滿道。

項賢振振有詞道：“我與洪兄都是有的人，當然不便去尋歡作樂！而方賢弟你年歲輕輕，又是無無職，最近遭遇了打擊，所以略微放浪形骸一點也沒關係。總而言之，你把康永韶拉進坑裡就行！”

方應猶豫片刻，　不得不承認項賢的提議可行很高。在柱子上砸了一下，咬牙道：“爲了洪兄的前途，我們做了！”

洪鬆看著項賢和方應不停的討論，親眼見證了一起謀的產生和完善，已然目瞪口呆。過了片刻，忍不住擡手道：“等等！我怎麼又牽扯進你們這些謀破事了。”

方應當頭棒喝道：“人在江湖，不由己！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早該醒悟了！”

洪鬆嘆口氣道：“你的消息來源可靠麼？”

方應從洪鬆口氣判斷的出來，洪鬆已經搖了。便非常確定的說：“消息肯定是可靠的，但你大可放心，別人是不會關心你怎麼得到消息，只關心這個消息帶來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