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到了李東宅邸，登堂室相見，行過禮後便直接問道：“聽說老師要告假回鄉？”

李東長嘆一聲，“不想朝局如此！有些事無力阻擋，又不忍心目睹，索避而不見罷了，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方應正勸道：“吾輩行事，正該直面風刀霜劍，秉持本心守到最後一刻。老師以爲如何？”

李東反問道：“你今日特意到訪，就是爲的勸我？也罷，那就等到真正得閒時候，再返鄉也不遲！”

李東也是細的人，想道這方應向來策算準，今天過來勸自己肯定不是無的放矢，聽從一回也不會損失什麼，無非就是晚幾天走。

方應又道：“老師向來是學生楷模，聽說學生我要被舉薦東宮，又了老師同班後進，到時還請老師不吝指教。”

李東聞言只嘆息道：“我哪裡能指教你什麼，今後緣法如何尚難知道。”

在方應面前，李東沒有太多師長架子。一是方應有個過的父親；二是方應本人也是名震朝野；三是東宮都快樹倒猢猻散了，還有什麼可講究的；四是他李東只當了方應會試房師，不是地位更尊貴的座師。

不過李東也不明白，方應爲什麼對化十七年辛丑科正牌座師徐溥若即若離，卻對他李東比較親近。即便只看位，只差一步閣的徐溥也比他李東發達。

想至此，李東便慨萬分道：“化十七年辛丑科，本房出了十五人，但近日只有你登門。”

功燒了一次冷竈的方應笑道：“世間還是俗人多，老師不必介懷，他日自有門庭若市之時。不過老師本來就是門戶大開的好客之人，京師文人無不以結識老師爲榮。”

“有傳聞說，劉閣老有退親之念？”李東突然若有所思的問道。

“這個......傳言不可信也。”方應正義凜然的說：“在下拖延至今，已經耽誤了劉府千金數年時，自然要負責到底，豈能辜負佳人終？”

李東頗憾，當初要是早點下手就好了。

與李東閒扯了半日，方應這才告辭。如果太子確定不會被廢，而李東卻不在京，那才倒黴；自己阻止了李東離去，到了那時候，想必李東又會惦記起自己的好，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後方應回到家中，剛坐定喝了茶水，卻有劉府的人來了，傳話說劉棉花請他明日過去，有些事需要商議。

方應皺眉想了想，劉棉花大概想找自己出謀劃策罷，比如如何攻擊尹旻。但方應卻不想去，他現在不適合過於積極。

一來自分量太輕，父親已經被貶，自己又是衆人眼中即將撲街的東宮候補員，而分量輕的後果往往就是主權小，導致付出和收益不正比。

二來現在低調一點爲好。當然如果客觀原因不讓自己低調，那就沒辦法了，人在江湖不由己，過去發生了太多主觀想低調但最終卻被迫不能低調的事......

三來想拿一下架子，不能讓劉棉花覺得自己太容易請得。過去自己給劉棉花出主意太殷勤太隨便，結果導致劉棉花反而不大珍惜，這個度必須掌握好。

再說方應對劉棉花的怨氣尚未完全消除，所以方應讓王英去前面傳話拒絕，就說子欠佳不便出門——這個拒絕藉口也不好找，無論說另有事還是直接說自己要低調都不好，想來想去只能託病了。

打發走了劉府來人，沒過多久卻又有人來了，並且帶來了一封請帖。這倒讓方應很好奇，如今誰會公然來請他？

如果放在從前，方家接請帖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但今日不同往日了。別說那些見風使舵的勢利小人，就是同道之人在這種敏時期也不會隨便聚會，以免招來不測。

打開請帖，方應掃了一眼人名，忍不住嘀咕道：“慶雲侯周壽？”

原來明天乃是慶雲侯周壽的生日，便下帖子邀請方應做客——說實話，這種請人的方式很無厘頭，不過倒也符合周家的暴發戶特。

話說這周壽份貴重，乃是天子生母周太后的同胞兄弟，素來風評不怎麼樣。簡單的說就是貪婪無厭、蠻橫跋扈，沒被文彈劾抨擊過，私下裡也常常被諷刺爲本朝最大的暴發戶。

而方家自矜士林清流份，很與勳戚有往來，與周家更沒打過道，卻不料今天方應收到了這麼一封請帖。所以方應心裡很古怪，想了又想，自己與周家唯一的聯繫，可能就是當今太子了。

周太后是當今太子朱祐樘的實際養人，還是朱祐樘的保護者，與朱祐樘很深，所以周家是絕對的太子黨，更別說周太后與萬貴妃這對婆媳之間隔閡矛盾很深。而方家父子更不用說了，是正統道義的標誌人，爲了東宮之事被折騰的狼狽不堪。

方應不知道自己去了會怎麼樣，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拒絕，那就是不給周壽麪子，畢竟周壽專門下了請帖來，要拒絕就是打臉了。

經過深思慮，方應便回了帖子說明日就到。一夜無話，及到次日方應洗漱完畢便出門，讓王英和方應石跟隨提了壽禮。

慶雲侯府在京師西北邊，佔地廣大，不是一般文臣宅邸所能比較的。府前道路已經此時是人聲鼎沸，來拜壽的人幾乎佔滿了街巷。

大門裡面有負責登記造冊的先生，方應上前將請帖退回，又把壽禮呈上登記，然後便有僕役要引著他向儀門裡行去。

正當此時，有支上規模的儀從隊伍到了大門裡並落下轎子，然後從轎閃出一名朱袍大員。見多識廣的人立刻認了出來，這不是次輔劉閣老又是誰？

劉棉花擡頭向前，恰與尚未離去的方應面對面遇上，登時氣得吹鬍子瞪眼，疾步上前指著方應叱道：“好個小兒，這就是你子欠佳難以行？遠近親疏不分耶？”

“呃......”方應也沒想到周侯爺辦壽場面這樣大，居然連劉棉花也請到了。他被劉棉花劈頭蓋臉指責了一句，回過神來想到什麼，開口反問道：“老泰山你說要找我商議事，只怕也不夠誠實罷？”

“呃......”劉棉花尷尬的一時語塞，他也不知道周壽居然直接請了方應這小角。本來他是想帶著方應當跟班，藉著方家的名氣幫自己充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