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已在灶臺的鍋燉上了，玄龍施了靈力，可使湯在兩盞茶的功夫燉出來的味道如同文火慢燉5個時辰般香醇，外鍋中的白水已開，只待抄手下鍋，沸騰兩次便能食用了。

阿執勸不他，暗自掐訣喚醫仙，咒剛默念到一半，玄龍竟有所覺，抬起頭過朦朧的水霧向他。

“莫要喚醫仙。”

“為何？”

玄龍沉默半晌：“……我安靜慣了，不喜旁人來打擾。”

他怕燕鳶若有一魂半魄殘留于世，來尋他的時候，會尋不見回家的路，摻了陌生的氣息，總是不好。

阿執不解玄龍的固執，心中上火但也沒辦法，他太久沒有同玄龍見面了，其實本沒有立場去說什麼。

玄龍本就話，基本是阿執說一句，他才回一句，屋重新變得安靜，除了熱水沸騰的聲音，再無其他，這種安靜一直持續到抄手上桌。

“你嘗嘗……可否合胃口。”

“嗯。”

“你這些年……還好麼。”

父子二人面對面坐著，阿執著湯匙有一下沒一下攪著碗中的抄手，太燙了還沒法兒口。

玄龍拿著湯匙的手頓了頓，笑道。

“還好。”

想來定然不是太好的，阿執小的時候不懂事，燕鳶走了，如同將玄龍的心生生挖出去，他不知心疼他就算了，還要把罪名盡數安到玄龍頭上，連聲娘親也不肯喊，還不準他喚自己的名字，因此從方才見面到現在，玄龍一聲也沒有喚過阿執的名字。

在燕鳶走后的第二年，阿執生辰，他當著眾神的面摔了玄龍的禮，他滾，說他不配喚自己的名字。

玄龍便牢牢記著，未再惹過他不開心，可是阿執還是不愿意見他就是了。

小孩子哪知曉那麼多彎彎繞繞，他只知道從他有記憶起，就一直陪伴在他邊，寵他他的父皇，在玄龍的懷中變了飛灰，他再也沒有父皇了。

神界口口相傳，都說玄龍克死了燕鳶，他質問玄龍是否如此，玄龍不曾否認，阿執便自此恨上了玄龍。

若時能重來，他定要勸父皇不要帶他去找什麼娘親，他不要娘親，他只要父皇好好活著，如果可以，他甚至希離開的人是玄龍。

這是小的阿執心中真實的想法。

那些年曳靈神君試著從中調解，然而效果微乎其微，阿執本聽不進去，不明白為什麼父皇寧愿死也要和娘親在一起，這個邏輯在他這里本不立。

直到他逐漸長大，人，有了心上人，乃至愿意為了心上人做出和燕鳶同樣的選擇，他才終于明白了，為什麼。

這些年他一直錯怪玄龍了，心中覺得愧疚，忍不住想來看看玄龍，同他道個歉。可又想到十萬年來自己不肯見玄龍，玄龍也不來看自己，說不定本一點也不想自己，就別別扭扭的，見了面也不肯同玄龍好好說話，鬧小孩子脾氣。

但相不多時他就覺到了，玄龍怎會不惦記他，那拖著傷也要去凡間給他買好吃的、給他做湯抄手的架勢，自己能來他定然高興死了。

指不定常背著自己去九重天看自己呢，就是不自己知道罷了。

他不懂事的時候怨極了玄龍，日子一長，誰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玄龍的名字了，即便曳靈神君知道玄龍來看他，也斷然不敢同他說，怕適得其反。

“還好就好。”阿執低著頭，碗中的熱氣混著香味升騰到臉上，他的眼眶有些熱，聲音有些啞。理通了思緒，愧疚愈發鋪天蓋地將他淹沒。

“你呢。”玄龍問。

“我很好，文武有仙師教誨，側有仙娥侍奉，錦玉食，亦未曾虛度過明。”阿執低著頭回答，金豆子一粒接一粒掉在碗中。

玄龍見他莫名哭起來，手足無措地站起，不知該如何是好：“你……怎麼了……可是抄手不合胃口……”

“莫要哭……你喜歡吃什麼，告訴我，我去買……”

阿執重重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此時抄手恰能口了，他著湯匙大口大口吃起來，越吃淚越洶涌。

玄龍扶著桌面緩緩坐回凳上，間鼓：“可是遇到了什麼你不高興的事……”

阿執仍是搖頭，不肯說話。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一大碗湯抄手就被他囫圇吃了，連湯都喝得干干凈凈，阿執將碗輕輕放下，淚倒是終于止住了。

玄龍這些年未在孩子邊，不了解他心中在想什麼，見他難過，心中亦是難過，便愈發小心翼翼。

“可還要？”

阿執搖頭：“不要了……吃飽了，抄手很好吃。”

“我這些年過得很好，倒是你……也應當好好照顧自己，若父皇知道你這般不護自己的，定會十分難過的。”

玄龍沉默地聽他說著，并不言語。

阿執：“我幫你理傷口吧。”

“不必了……”玄龍下意識不想他看見自己的傷。

“你是在怨我這十萬年來不肯見你麼。”阿執垂著眸，十分落寞的模樣。

玄龍：“不是……”

最終玄龍還是將退去，出了傷，天下哪里有父母拗得過自己的孩子的，阿執只是出那樣的表，玄龍便難得覺心都擰到了一起。

心口是被魘魔的手捅傷的，那魘魔即便吞噬再多的噩夢，也不會是玄龍的對手，壞就壞在魘魔能憑空造夢，忽然間令玄龍墜夢境，編織出了燕鳶的模樣。

玄龍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過燕鳶了，久到他幾乎忘記對方的氣息和溫度，十萬余年來，燕鳶他夢中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實在太想念對方了，哪怕是做夢，都愿意永遠沉浸在其中，不舍得掙。

明明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會讓他萬劫不復，在“燕鳶”朝他出手的時候，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過去。

燕鳶沐浴在下，笑得那樣溫，對他出手，說：“阿泊……過來。”

他怎麼忍心拒絕。

就在他的手即將放到燕鳶的掌心時，心口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低頭去看，是一條兒臂的黑角捅進了心口，眼前的燕鳶消失了，變了海怪般怪異蠕著的魔，發出刺耳的尖笑。

先前的對戰魘魔已元氣大傷，玄龍雖中了他的詭計，但反應及時，斬斷那角后沒費什麼功夫便將魔挫骨揚灰了。

傷口看似流了許多，其實未傷及要害，但因被魔氣侵蝕過，留下黑乎乎的一個窟窿，看起來頗為瘆人，阿執為他上藥的時候眼中紅得好似要滴。

“疼麼……”

“……不疼。”玄龍抿，想安他，又不知該說什麼。

嗅到魔氣阿執便知這傷是如何來的了，他啞聲說：“你要保護好自己。”

“別讓父皇擔心。”

玄龍：“……好。”

藥上完了，玄龍坐著整理，阿執站在他面前，看著他燭火下沒有的臉：“娘親……”

玄龍作頓住，許久才回：“嗯。”

“對不起……”阿執聲說。

玄龍抬起臉來，冰綠的眸中蒙了層白霧，彎道：“好端端的，道歉作甚。”

“這些年來……對不起。”阿執嘶啞道。

“莫要道歉，你過得好，便是我最歡喜之事。”玄龍站起來，指尖憐地上阿執的眉眼，一寸一寸過。

“其余的……都不重要……”

第一百六十章 魚羹

阿執為玄龍上過藥后便回了天界，他畢竟已經長大了，不會再像小時候那般纏著父母要抱。

只是玄龍了那麼重的傷，阿執心中著實放心不下，回到天界便直奔醫仙館，最厲害的醫神教自己療愈之。

他本就天資聰穎，小小年紀修為已超過許多年歲長他幾倍的神君，未來不可估量，非主修療愈之的神興許萬年都參不這簡簡單單的療愈，阿執半柱香功夫便上了手，驚得醫神之首翎月恨不得當場收他為徒，可惜阿執為天界太子，將來是要繼承帝君之位的，斷不能將時間耗費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