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著在顧長筠那里住了幾天,他就……
霍無咎放在膝頭的手攥了,手背上青筋條條綻起。
他已經顧不得再埋怨譏諷江隨舟放浪形骸了。
現在的他,既想手刃顧長筠,又恨自己殘無用,沒法將天下翻上一遍,替江隨舟尋來個能治好他的大夫。
他盯著自己的手。
他忽然想要主聯系紀泓承,冒險提前找到婁鉞,拿那救命之恩做要挾,提前殺一條路出去。
——
門口的孟潛山急匆匆地跑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江隨舟的床前。
江隨舟被他嚇了一跳。
實在怪不得他分心,實在是那太醫的表現太讓他驚訝了。他和顧長筠原本只是想糊弄住他一時,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好的效果。
甚至讓人覺得他時日無多了?
江隨舟直想笑。
便見跪在他面前的孟潛山雙眼含淚,一開口,聲淚俱下。
“主子!”他滿面悲。
江隨舟讓他嚇了一跳,一時間覺自己已經不是個活人了,而是一塊放在床榻上的牌位。
“憋回去。”他皺眉。
孟潛山手忙腳地抹眼淚,可這眼淚越抹越多,本沒個頭。
“主子,定然能尋到個能治好您的大夫的!”他哭道。“您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奴才也不活了,到了底下,奴才還伺候您……”
“行了,行了。”
江隨舟讓他哭得頭大。
“行,一會你就出去,尋人給本王張榜,再派些人馬,到周邊的郡縣去尋大夫。”他吩咐道。“但凡醫高明,有些名聲和野路子的,定然要帶回來。明白了?”
孟潛山連連點頭。
江隨舟隨手拽過一條絹帕,輕飄飄甩在他臉上。
“明白了就去辦,別在本王面前哭喪。”他說。
孟潛山嗚咽著點頭,著眼淚一溜小跑出去辦事了。
江隨舟有些好笑地看著他的背影。
雖說自己這“要死”是假的,但孟潛山的這番反應……還聽讓他容的。
他收回目,余正好撞上了霍無咎。
江隨舟一愣,轉頭看向霍無咎。
就見霍無咎皺著眉,目沉沉地看向他。
房中沒有別人,江隨舟愣了愣,便噗嗤笑了一聲,勾著角笑道:“你也以為我要死了?”
霍無咎皺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片刻后,他緩聲道:“不必太過在意。京中太醫見過的疑難雜癥之又,他們的話,過耳聽聽便罷。”
江隨舟一愣,才似乎意識到,霍無咎是以為,他被氣得有些失常了。
他愣了愣,正要說話,便見霍無咎按著椅走進了他,淡淡道:“總歸能治好你。”
江隨舟一時有些怔忡。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從霍無咎的口中聽出了分明的肯定,像是在對他保證些什麼。
他此時,分明只是階下囚罷了……
江隨舟并不知道,在這極短的時間里,霍無咎已經做下了怎樣的打算。
他將他心中早安排好的、按部就班的計劃盡皆提前了,將一條穩妥的、安全的坦途,改了一條荊棘叢生的捷徑。
而這一切,就是為了提前掙樊籠,將那些欺他辱他的仇敵統統踏進泥里,劍指南景朝廷,順便……順便遍尋天下,替這傻乎乎的病弱靖王找出個能救他命的人。
……只是順便罷了。
江隨舟并不知道這些,卻莫名覺到了他語氣中的堅定。
他怔愣片刻,繼而緩聲開口,說出口的話,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有些越界。
“我當然會好。”他說。
“……我也能治好你,你信不信?”
——
這日之后,江隨舟便安安心心地在府上養起病來。
他這模樣太過于愜意,沒兩天便讓霍無咎看出了端倪。他這模樣,分明不像患絕癥,倒像是個守在陷進旁的獵人,愜意地等著獵上鉤一般。
而他這麼做是為什麼呢?
霍無咎總會想起他那天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他說他會治好自己,他問自己信不信。
霍無咎不會猜不出其中的意思,但是,向來膽大的他,卻頭一次不敢往深里猜。
怎麼會有人為了給他求醫,傷害自己的?
這種想法像只跳的小,在他心里橫沖直撞。他被撞得心慌,只得匆匆將那只小關進籠子里,隨便找了個角落塞進去。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做出這種懦夫的行徑。
靖王府一片安穩寧靜,而禮部這幾日,卻是一片人人自危的兵荒馬。
刑部徹查了季攸,卻只查到他貪污,查不出銀子的去向。于是,按著朝廷的慣例,這些日子,禮部上下所有接過千秋宴事宜的員,都被上門的刑部員探查了一番。
在朝堂的人,鮮有干凈得一塵不染的,更何況這次的案子是陛下親自查的,誰也不敢有半點怠慢。
這些被殃及的池魚,心頭多也有些小算盤,須得在這樣的盤查下東躲西藏,生怕被抓出把柄。
靖王府也不能幸免。
一路探查下來,終于有員上了靖王府的門。
朝中人人都知道,靖王這陣子不好,一直在府上養病。也有風聲放出,說靖王殿下這次病得厲害,說不定會到要命的程度。
這員自然也不敢靖王的霉頭,到了他府上,例行詢問一番,便告辭離開了。
畢竟,靖王殿下又不缺錢,貪銀子做什麼?即便貪了這四五千兩,陛下看在兄弟分上,也絕不會怪罪他。
這員只想走個過場。
卻沒想到,他這日剛離開靖王的安堂,路過靖王府的花園,便聽見斜剌里一個低了的聲音,帶著幾分氣,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這能怪我?還不是王爺在外置了宅子,又養了個小的?都不知王爺哪兒來的銀子,竟給那小狐子蓋了棟‘金屋’呢!”
那刑部的員腳步一頓,往那方向看去。
便見園子的角落里,一位一襲紅的漂亮公子正叉著腰,站在墻角,小聲沖著側的侍發脾氣。
作者有話要說:江隨舟:說起這賢助,還得看咱們長筠……
霍無咎黑著臉搖著椅往外走。
江隨舟:干嘛去?
霍無咎:殺狗皇帝,給你當賢助。
第39章
四下里花木蓊郁,又有院墻遮擋,角落里談的二人并沒注意到不遠的刑部員。
那紅公子說完了話,轉便要往安堂來。見著他直往自己的方向來,刑部員立馬尋了一樹蔭,掩去了自己的形。
下一刻,那侍連忙將紅公子拉住了。
“主兒,可去不得!”匆匆道。“王爺病著呢,您此時去,若氣壞了王爺的子,可如何是好!”
那紅公子怒極反笑。
“氣壞了他?我看未必。有那神頭去跟外頭的狐貍鬼混,我看他好得很!”他說道。
那侍忙道:“主兒說這干什麼?再說了,外頭那位公子住的院子,也說不定不是王爺買的呢?”
紅公子冷笑了一聲。
“他的都是王爺贖的,上哪兒弄銀子來買宅子?再者說,長樂坊正中心的宅院,還是坐北朝南的,沒個幾千兩銀子,能買得下來嗎?”
侍諾諾地說不出話來。
便見那紅公子似是越說越氣,嗓音也拔高了幾分。
“府中的銀子向來都是我在管,你說,府上都沒有流水,王爺上哪兒去弄的那麼些銀兩,給那小狐貍買宅子?今兒個我一定要去找王爺問清楚,不然,干脆教他快些將我發賣了,也好過在這兒這稀里糊涂的氣……”
那侍連忙攔他,兩人拉拉扯扯,徑直進了安堂。
許久之后,那刑部員才緩緩從暗走出來。
他震驚得雙手都在發抖。
他決然沒想到,只是走個過場的例行調查,卻讓他撞上了這麼大的一樁。
原來那銀子是靖王殿下貪去的?頂風作案貪皇上千秋宴的銀兩,就是因為府上的妾室兇悍,貪銀子去養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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