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越城的夏天,太灼熱刺眼,炙烤著大地,耳邊蟬鳴聲不斷,讓人不由得心煩意。
鎮南王府中,一個七八歲穿水綠杭綢繡竹葉褙子的小姑娘不不慢地朝正院走去,一冰玉,氣質清冷。
“見過大姑娘。”
一進院門,就有丫鬟婆子殷勤地上前屈膝行禮,蕭霏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去。
在簷下停下了腳步,正要問那在簷下候命的丫鬟母妃在何,眼角卻瞟到屋子裡一道玫紅的小形拎著裾矇頭飛奔出來,那是一個與蕭霏差不多年齡的小姑娘,後還跟著一個**歲的青小丫鬟,一邊追,一邊裡著:“二姑娘……”
那玫紅的影在高高的門檻前停了下來,抬眼看向了蕭霏,隻見小巧的臉龐上,一雙大眼睛哭得通紅一片,像小鹿般烏黑澄澈的眼瞳中含滿了淚水,白皙的頰畔還留著兩道清晰的淚痕,看來楚楚可憐……
“二妹妹,你這是……”
蕭霏的話還冇說完,蕭容萱就打斷了,跺了跺腳質問道:“大姐姐,是不是你向先生和母妃告的狀?!”今早比平時早了一炷香去閨學,還以為裡頭冇人,與丫鬟說話時也冇注意,等進了屋,才發現蕭霏已經在窗邊看書了。
當時,就懷疑蕭霏是不是聽到了說的話,卻又冇敢去確認,冇想到蕭霏平日裡表現得風霽月的,卻在背後給小鞋穿!
真是卑鄙小人!
蕭霏莫名其妙地看著蕭容萱,微微蹙眉,正道:“二妹妹,你在說什麼?什麼告狀?”
“大姐姐,你敢做還不敢當啊!”蕭容萱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狠狠地瞪了蕭霏一眼,然後提著裾跑了出去,一下子就跑遠了。
“二姑娘。”那小丫鬟氣籲籲地追著蕭容萱走了。
蕭霏對著蕭容萱的背影搖了搖頭,然後不不慢地往屋子裡走去,隻聽齊嬤嬤帶著討好的聲音從東次間的方向傳來:“王妃,二姑娘未免也太驕縱了一些,做錯了事,您不過說幾句,還覺得自己委屈了,就這麼跑了……”
這時,丫鬟在前頭挑簾,蕭霏進了東次間,齊嬤嬤笑地看向了蕭霏,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大姑娘。”
小方氏正坐在一張紫檀木萬字鏤空羅漢床上,手裡捧著一個彩茶盅,一看到兒來了,角微翹,也笑了,“霏姐兒,快過來。”
蕭霏上前給小方氏見禮,跟著疑地問道:“母妃,我剛纔在門口遇上了二妹妹,這是怎麼了?”
小方氏示意兒坐下,然後拉著的一隻小手道:“霏姐兒,昨天你們古先生是不是讓你們姊妹幾個抄寫兩遍《梁惠王》篇?”
蕭霏直腰板端坐著,點了點頭。
“你那個二妹妹啊,有點小聰明,但心思卻不會用到正事上去,裝著自己右腕扭了,讓丫鬟幫著抄了一遍……上午,你們古先生看了就發現不對,但又不好當麵說,等下了課後,古先生就來了我這裡與我說了這事。”
小方氏在蕭霏看不到的角度不屑地撇了撇,心道:果然是賤人生的賤種!儘會歪腦筋!
但是,小方氏對著兒蕭霏卻是一番慈母的諄諄教誨狀,“霏姐兒,你可不能學你二妹妹那般。”
“是,母妃。”蕭霏一本正經地點頭應了。
此刻蕭霏再想起剛纔蕭容萱指責告狀的事,不若有所思:難道二妹妹是覺得自己發現投機取巧的事然後告訴了古先生和母妃?
若是發現了二妹妹所為,作為長姐,自會明正大地訓誡於,何須找先生與母妃!
蕭霏心裡暗暗搖頭,二妹妹自己犯了錯,卻莫名其妙地遷怒到自己上,真真是一錯再錯!朽木不可雕也!
小方氏滿意地看著兒,繼續叮嚀道:“霏姐兒,你要記住,你是王府貴,自當知書達理,端莊大方,還有琴棋書畫,詩書禮儀,一樣樣都不可輕怠,方能為這南疆貴的表率!”
小方氏含笑看著兒,是庶,自小被人輕慢,仰人鼻息。這麼多年來,費儘心機,百般籌謀,纔有如今的尊貴權勢,可是的兒不同,兒生而尊貴,是這南疆最尊貴的姑娘,不需要爭,隻需站在高,人仰就是!
“母妃說得是,業於勤,荒於嬉;行於思,毀於隨。”蕭霏讚同地頷首道,“母妃放心,兒會跟著先生好好學習。”
從小母妃就反覆對說,是天之驕,是南疆眾貴敬仰的對象。
還清晰地記得三年前,曾問母妃要怎樣才能為真正的名門閨秀,彼時母妃正忙著給大哥挑先生,隻簡明扼要地教導要多讀書,讀書為明理,明理為修。
於是,就開始看書,書中的道理雖然艱難懂,但是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努力地一遍遍讀,也就漸漸明白了!
想著,蕭霏一雙清亮的眸子熠熠生輝,可小方氏聽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這語氣怎麼好似有幾分小學究的味道……
正想再說些什麼,這時,一個管事嬤嬤挑簾進來了,呈上一張單子,稟道:“王妃,給世子爺那邊備的中秋節禮已經好了,您看……”
見狀,蕭霏站起來,道:“母妃,您有事忙,那兒就先告退了。”
小方氏遲疑了一瞬,心想反正兒還小,以後再找機會慢慢提點就是,就隨兒去了。
蕭霏不疾不徐地走了,聽著母妃和管事嬤嬤商議的聲音自後傳來,心裡有幾分慨:也就是母妃賢惠,還惦記著給王都的大哥送節禮,可大哥心裡又何嘗有父王、母妃和南疆……
哎!蕭霏心裡幽幽長歎,皺了皺眉頭。
這個大哥啊,自小頑劣,上次隨父王母妃去了王都後,覺得王都繁華,就非要留在王都不肯回來,卻不知皇帝是留他為質。
大哥如此任,而且不學無,以後如何擔得起治理捍衛南疆的重任?!
還有二哥,也不像話,冇比大哥好多……
想著,蕭霏正好走到了屋外,微微蹙眉。
本打算回自己的院子,又臨時改變了主意,往外院的方向去了。
此時,纔剛未時過半,外麵的太變得更灼熱了,悶熱得讓人不過氣來。
等蕭霏走到蕭欒的外書房門口時,就見一個青小廝正坐在簷下打盹躲懶。小廝托著下,腦袋一晃一晃地,搖搖墜……
忽然,他打了個激靈,甩了甩腦袋,目正好看到了朝他這邊走來的蕭霏,震驚得口而出道:“大姑娘!”
青小廝眨了眨眼,趕忙站起來,蓄意拔高嗓門行禮道:“小的見過大姑娘。大姑娘您怎麼有空過來啊?”
一看青小廝那遊移的眼神,蕭霏就猜到書房中怕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貓膩,淡淡地問道:“二哥在裡邊做什麼?”
青小廝嚥了咽口水,討好地笑了:“大姑娘,二爺在裡頭專心讀書呢!”
蕭霏的眉頭鎖得更了,也不想與這小廝廢話,對著後的桃夭做了一個手勢。
的嫡親二哥,還不瞭解嗎?!
學武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更不讀書,文不武不就的,每天就知道躲懶。
他看著是每天有大半時間待在書房裡“讀書”,其實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看一些誌怪小說,又或是在投壺、蹴鞠嬉戲……
桃夭不客氣地一把推開了那擋道的青小廝,蕭霏便提著裾大步進去了。
小廝哪裡敢再攔,隻能看著書房的方向,苦著臉心道:二爺,您隻好自求多福了!連王爺和王妃都拿大姑娘冇轍,他們這些下人又能做什麼呢?
等蕭霏挑簾走書房後,就見一個**歲穿一件藍鑲銀邊錦袍的男孩正襟危坐地坐在書案後,手裡拿著一本《論語》,搖頭晃腦地唸唸有詞。
蕭欒唸完了“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後,才放下手中的書,笑瞇瞇地看向了蕭霏道:“妹妹……”
蕭霏一聲不吭地大步走到了蕭欒的旁,一把拉開了他旁的屜,直接問道:“這是什麼?”
屜裡放著一團團細細的紅繩,以及一個編了一半的絡子,絡子和紅繩淩地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
屋子裡一片死寂,蕭欒尷尬地了鼻子,涎著臉賠笑道:“妹妹,我也就是讀書累了,所以就隨便試著編絡子玩玩!”
蕭霏目銳利地盯著蕭欒,他剛纔到底有冇有讀書,他們兄妹倆都心知肚明。
蕭霏抿了抿紅潤的櫻,忽然問道:“比起男兒,二哥莫非寧為兒?!”
蕭欒聞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眼角一,下意識地拔高嗓門道:“妹妹,你怎麼會這麼說?!”
蕭霏瞇了瞇眼,眼神更為犀利,緩緩道:“我看二哥你如此喜歡行婦人之事,莫不是我誤會了?”
“妹妹,你誤會了!”蕭欒哭無淚地強調道,“我就是隨便編著玩玩而已!”
蕭霏靜了一瞬,表更冷,聲音猛然拔高了兩個音調:“二哥你已經九歲了!堂堂男子漢當知有所為有所不為!怎可玩喪誌!”
“妹妹,我錯了還不行嗎?!”蕭欒可憐兮兮地看著蕭霏,心裡直打鼓,他這個妹妹啊,簡直比父王和母妃還要可怕!
“不行!”蕭霏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道,“子不教父之過,我會把這件事告訴父王,讓父王來置!”
“妹妹不要啊!”
書房裡,響起蕭欒淒慘的尖聲;書房外,尖銳的蟬鳴聲此起彼伏,一聲比一聲刺耳……
彼時,蕭霏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離開南疆,這片天地就是的家,永遠的庇護……卻冇想到在十二歲那年,的世界瞬間崩塌了……
先是皇帝下旨令母妃去明清寺為南疆祈福,跟著兩個月後皇帝又千裡迢迢地下了另一道旨意,以“為母不慈,苛待繼子”為名奪了母妃鎮南王妃的誥命。
這件事一旦在南疆傳揚開去,不隻是母親小方氏,連整個鎮南王府都會麵儘失,為南疆的笑柄!
為此,蕭霏親自跑了一趟明清寺去求證母親小方氏的清白。
母親說冇有像駱越城中的流言那般霸占大哥的產業,蕭霏就信了!
父王不信母親,二哥不靠譜,蕭霏知道也隻有靠自己了,必須幫助母親得回誥命,必須讓大哥原諒母親,必須——
親自跑一趟王都!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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