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小聲嘟囔了句，細瓷白的手指下意識捋了捋自己放在左側肩頭的致編發，像是生怕被男人魯莽間撞了。

這從網上學來的側編發編法複雜而費神，下午出門前可是搗鼓了許久的。

等確認了頭發沒被弄，方才定下神來，繼而卻發覺面前肩寬長的男人竟不知何時傾俯下。

隨之傾軋而來的是一片沉郁的影，線本就晦暗，他這個姿勢幾乎擋住了視線之的所有微。

沉穩灼熱的呼吸驟然間離好近。

清冽的木質香調混合了煙草葉的味道。

這混合雜糅的氣息予人很矛盾的幻。

既遠且近。

陌生而悉。

清醒又迷。

再怎麽不諳世事，此刻也總算覺察到氣氛的旖旎，耳尖可疑地泛起紅暈，下意識便想要將腦袋低垂下去。

格外剛，在外人面前總是矜傲地端著下，甚怯。

哪怕是第一次臉上播的時候，張得手心滿是汗，背脊也得筆直。

可是在賀硯庭面前，總是不自覺地垂下頭去。

這幾乎了慣作，在難為的時刻，下意識的逃避，又或者只是單純不擅長與他對視。

賀硯庭一早察覺慣低頭，卻向來由得去。

唯獨這一次，趁低頭之際，他略略擡了下手腕，將的下頜輕托住。他的作看似漫不經心，腕骨卻遒勁而有力。力道是有意放了的，可視覺上卻好似是他手攫住了膩的下。

略有幾分雄的侵略征伐之意。

心如鹿撞，小開始虛力，臉頰燙得像是要燒著，卻因被他托住了下顎，不得不擡眸與他對視。

櫻桃的困難的溢出細聲：“賀硯庭，你、你好端端的，做什麽……”

沒說得太直白。

但畢竟是年男。

又有一紙婚書的法律憑據。

他湊得這樣近，好像要吻似的。

也不怪多心。

月熹微，男人淡的薄距離不過咫尺，只要再靠近一寸，恐怕就會上來。

他的形好看，但是略薄，有句俗話說薄的男人寡，他看著就是需求淡泊的人。

施婳不有些好奇那冷淡緋之下的溫度。

究竟是如他本人清冷，亦或是像他的手掌心般溫熱。

此刻環境清幽，氛圍暗昧，想起某些文藝電影裏的場景。

那些看似克制忍的主角，都會在。迸發之際，。齒貪婪糾葛在一起。

就像一個獵奇的觀察者，很想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會不會也有如此時刻。

然而他沒有，他只是極淡地嗤了聲，略染煙腔的嗓音低沉迷離：“老師沒教過小孩子不能煙？”

話音剛落，骨節分明的長指便松開了的下。

施婳怔了怔，茫然數秒。

散漫的嗓音著玩味的肆意。

“給你聞聞味兒也罷了，別什麽都想嘗試。”

無意識地蹙了秀氣的眉，本來還只是臉熱，現在卻徹底了窘迫難堪。

他居然……只是想讓近距離聞聞這煙的味道？

好像期待著在這昏暗靡靡的小院裏發生什麽綺事似的。

大腦有一霎的惱，但擡眸向他，卻見他恢複了清冷矜貴的模樣，煙也掐滅了，只徒留指間淡淡的煙草味，于空氣中無聲地彌散。

他角的弧度很淡，散漫而不經心，忽而隨口問：“下午同老太太聊得可還開心？”

施婳無聲地吞咽了下，總覺得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窺了胡思想的心事，故而有意換個無關要的話題。

蟬鳴稀疏，耳後的緩緩降溫，清了清嗓子，用最尋常的語氣，佯裝若無其事：“聊得很愉快，瀾姨總說起你小時候的事，很疼你。”

賀硯庭淡淡覷著，目分明是無波無瀾的，施婳卻仍覺得窘迫。

大概是想用家常閑話沖散曖昧的空氣，溫糯的嗓音絮叨起來：“瀾姨的廚藝真好，方才看著切，那刀工，跟表演雜技似的，我覺著比大酒店的廚師還厲害。”

他眸寡涼，語意卻和，帶著慢條斯理的慵懶，低沉清冽的聲線仿佛染了兩分笑意：“你師了？”

施婳抿了抿，心裏知道這男人是在逗。

也不惱，眼珠轉了轉，靜靜地凝著他，也不臉紅：“了呀，刀工這種是不了的，得積年累月地練才行，不過那湯我倒是學會了，黃豆苦瓜煲豬龍骨，清爽甘潤，一看就好喝。”

瞧著誇誇其談的模樣，賀硯庭啞然失笑。

施婳覷著他，皺了皺鼻子，清糯的嗓音略帶不滿：“你笑什麽？”

他毫無征兆地住的手腕，握在掌中，不輕不重的挲了兩下。

手腕皓白，纖細溫，若無骨。

男人的口吻著戲謔，很直白：“瞧著不像能拿刀的手，豬龍骨你切得？”

施婳倏而瞪圓了眼，嗔怒：“賀硯庭，你可不要瞧不起人。”

這男人今晚惡劣得很，甚至不知自己是做了什麽竟勾起他逗弄自己的興致，只聽他喑啞的嗓音含笑，淡聲說：“不敢。”

仍是繃著一張秀氣的小臉，腦海中卻猝不及防記起多年前的一樁小事……

在蓮島，香山澳，在那個仄的筒子樓裏。

算起來，那應該是六七歲時的景？

六歲的小孩天真無邪，明明是出于好意，卻在他跟前鬧了個大笑話。

下意識瞄了他一眼，腹中暗暗揣度他方才那番取笑究竟是隨口一句，抑或是……還記得多年前那樁舊事。

他應該不記得了吧？

十五年前的舊事了，他向來是不喜在香山澳的那段經歷的。

正游思妄想間，屋忽然傳來一道脆生呼喊——

“九爺，夫人，菜都好了，快來用飯了。”

是游媽的聲。

施婳忙揚聲應道：“誒，這就來。”

語畢，纖細的腕子掙了男人本就不加施力的束縛，自顧自往回屋的路徑走。

像是明知道賀硯庭就跟在後，還有意無意地加快了腳步，故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生怕屋裏那兩位看出他們在小院中發生了什麽似的，有蓋彌彰的味。

雪山藍奢石餐桌上擺滿了各式佳肴，場面堪比過年。

從菜就看得出瀾姨今日的心究竟有多好。

姜蔥膏蟹、京醬、清蒸鱸魚、豉鮑魚、糖醋小排，外加一道甜品酒釀丸子。

施婳起先在廚房看備菜便知道會有很多道，但到底也沒料到竟會盛至此。

瀾姨一個勁兒地給施婳的碗盤中布菜，簡直像是把當青春期的孩子，生怕吃了一點就長不高似的。

話題是不需要找的，有瀾姨在，席間本不愁沒有新話題。

從養生食補聊到社會現象，再從社會新聞聊到婚房布置，甚至最後都要往初婚備孕的方向拐了。

若不是施婳及時開腔，不聲地把話題繞回這頓飯上，拉回了正軌，後面還不曉得得多臊得慌。

瀾姨確實是上了年紀的，自己也不怎麽筷，就一味閑話，被施婳有心岔開了話題，似乎也沒覺察。

施婳每嘗一道菜都贊不絕口，就樂不可支，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愈發像彌勒佛。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知道你要來吃飯，我想了半天，一直在想囡囡打小喜歡吃什麽，到底我想起你小前兒喜歡啃我做的糖醋小排，還有那京醬卷的小餅……”

施婳笑意：“還有酒釀小圓子，都是我最喜歡的。您的記未免也太好了，快十年前的事您竟然也記著？”

瀾姨笑得有些憨，眉目間也不乏對逝去歲月的慨，“欸，人上了年紀，大事兒是越是著急想起來越是記不得，小事兒費勁想想倒是還能記起一些。”

施婳心裏得要命，若不是當著賀硯庭的面怕尷尬，還要考慮新認識的游媽，真的有湊上前去摟一摟瀾姨的沖。

剛來京北的時候并不是所有口味的菜都吃得慣。

畢竟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那時的南北差異要比現在更大。

生在港城，長在隔壁香山澳，打小養的口味不是三兩日能改變的。

小時候喜歡京醬，不僅僅是因為味道好。

更是因為第一次見這樣的菜式，瀾姨會把黃瓜和胡蘿蔔都切，再混上瘦，一并用豆皮卷起來，切小巧玲瓏的卷段。①

咬上一口，甜面醬的醬香混合著蔬菜的清爽，是從未嘗試過的口。

施婳是心思細膩的人。

知道這樣的小事都能記得，并不是簡單的記好就可以。

而是瀾姨真的曾經關注過這個在老宅備排，衆人口中話都講不明白的“南蠻孩子”。

得是多的一顆心，才能對這樣寄人籬下的孩都心存憐憫。

更何況是從小育的賀硯庭了。

也難怪他們主仆的分這樣深厚。

一頓飯下來賀硯庭話不多，見他用餐巾紙拭角，瀾姨不由問他：“九爺用得怎麽樣？老太婆都好幾年沒怎麽像模像樣下廚了，九爺怕是吃不慣了吧。”

賀硯庭倚著靠背，坐姿分明是懶散肆意的，可他背脊拔，再隨意的姿勢也顯得矜貴儒雅。

他略頷首，隨意搭腔：“老太太寶刀未老，味道一如既往。”

瀾姨故作有些冤枉的表，不滿道：“那你怎麽贊都不贊一句？”

賀硯庭習慣了和老太太犟，老太太越是想聽誇獎，他偏不說。

反倒蓄意調侃：“菜是好吃，湯也不錯，只是我打小吃的燈籠茄子不見你做。”

瀾姨愣了下，旋即嫌棄地瞅他一眼，故作嫌棄：“唷，咱們九爺還挑上菜了，我記著咱們囡囡是不吃茄子的，這才故意沒做。”

賀硯庭略擺了擺頭，一臉不以為然的無奈樣子。

施婳忍俊不，細聲道：“瀾姨，我打小前兒確實不吃茄子，不過長大了後口味不知不覺變了，現在也是吃的。”

老太太瞬間來了個大變臉，沖著施婳滿臉的寵縱：“好好好，囡囡喜歡吃，下回瀾姨給做。”

晚飯後依舊沒賀硯庭什麽事。

他也著實是忙，剛用完晚餐不久，就接了一個國電話，許久還沒通完。

施婳倒也沒閑著。

瀾姨拉著上樓，進了臥室，瀾姨打開臥室裏頭的大櫃，從藏在大櫃裏的保險櫃中翻出一個首飾盒。

打開一瞧，赫然是一枚玉佛吊墜，玻璃種大佛公，皎白的，質地厚重而瑩潤。

瀾姨笑瞇瞇地把吊墜掛在了施婳纖細的脖頸上，目端詳著：“這是老九的祖母留下的，要留給孫媳婦的，他父母都去得早，沒給你留下什麽好東西，這尊佛公也算是一片心了，囡囡你就收著吧。”

施婳即便對玉石沒有研究，也能得到脖子上這沉甸甸的重量。

知道無法婉拒，只好點頭收下。

瀾姨的心可以理解，未必是多麽盼著賀硯庭結婚生子。

更多的只怕是因為知曉他邊再無親人，自己一旦離去，就怕他此後只餘孤一人，所以才會急于催促他找個太太陪伴。

這份心意，就如同賀爺爺對的惦記是一樣的。

像他們這樣的孤兒，又沒有旁的親生兄弟姐妹，只有通過締結婚姻才能擁有親人。

屋外的天上掛著一明月，潔白而孤寂。

令想起賀硯庭清冷幽寂的側臉。

除此之外，瀾姨還贈予一對金鐲，說是一早就給夫人預備的見面禮。

施婳不忍推辭。

看得出瀾姨的欣喜是發自真心的，不由得有些歉疚起來。

瀾姨似乎不知道與賀硯庭結婚的目的。

好似只當與賀硯庭是相互慕，順理章走到的一起。

現在暫時也無從得知賀硯庭究竟是怎樣說的。

只是覺到瀾姨好像認定了會一直是賀硯庭的夫人，并不覺得這樁閃電速的婚事可能還會存在某些變數。

畢竟現在的離婚率都那麽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