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回沒想到會在公司遇見賀見山,明明這個周末的他難得空閑,可以在家好好休息。
如果是往常,林回必定要站直了跟賀見山打招呼,再問問他有什麼需要。但是今天被庭說了一通,他也確實有點累了:裝作神飽滿很累,裝作游刃有余很累,裝作不喜歡賀見山也很累。于是他就隨意地沖賀見山點了下頭,簡單說了自己的安排。
賀見山沒說什麼,看上去只是順便路過公司。林回以為他過一會兒就會離開,結果他卻在辦公室里坐下了。林回看著虛掩的門有點無語:這人到底是有多工作?還沒來得及腹誹更多,云泰的劉弘瑞到了。
林回一瞧見他便堆起笑容:“劉總,真是不好意思,這兩天一直在忙,今天只能辛苦你跑一趟了。”
劉弘瑞年齡不大,語氣很老練:“哎呀,林總你太客氣了,等過段時間不忙了,你可一定要賞臉吃飯,我喊上我舅舅,咱們好好聚一聚。”
劉弘瑞是做工程開關的,他舅舅是市規劃局的局長,之前跟賀見山打了招呼,希萬筑有機會能照拂一下外甥。萬筑旗下的地產公司在國很多城市勾地做開發,聲名在外,誰都想跟著喝口湯,不過賀見山應歸應,其實懶得放在心上,他直接給林回去理了。
劉弘瑞這次來也不為別的,萬筑下面的地產公司了云泰的款。半年了,他三番兩次催問付款進度,結果行政部的回復永遠都是“您好劉總,流程已經在走了”,劉弘瑞不好意思讓自己舅舅為這點事打電話給賀見山,只得自己來找林回了。他跟林回只接過一回,沒覺得他有什麼特別的,不過到底是賀見山的人,面子總是要給的。
林回知道他是來干什麼的,慢條斯理給劉弘瑞倒了杯茶,盡說些閑聊的話。沒喝兩口,劉弘瑞忍不住開了口:“林總,是這樣的,云泰的款,地產那邊走了好長時間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來啊?”
林回點點頭:“實在不好意思,劉總,之前一直在理外地一個項目上的問題,可能耽誤了,我會幫你加快流程。”說罷他又嘆了口氣:“唉,你不知道,就一個供貨方出了紕,搞得我們很多規劃都得重新調整,工作量多了幾倍。”
劉弘瑞一看林回還好說話的,頓時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幾分:“理解理解,做工程就是這樣,哪怕一顆螺釘飛了,進度都要耽誤,牽一發全,我懂的,工作不好做。”
“是的,我們也頭疼,說是有個材料原本應該在上個月2號貨,結果推遲了整整一個月,產品又參差不齊,補貨吧拖拖拉拉,我們賀總脾氣不好,火上來了當場就聯系法務要解約,最后還是勸下來了,不過那家公司肯定要進黑名單,不會再有下次合作了。”
劉弘瑞神忽然變得有些尷尬:“這,這的確不太好,不過這點小事賀總也管嗎?”
林回不聲:“劉總,你不知道,萬筑最早實業起家,到了如今集團雖然多個領域全面開花,但是賀總對地產這塊一直抓得很嚴格,事無巨細,別看有的項目不大,但賀總很上心。到了他的底線,他真是什麼面子都不給的。像前年和云洲市政府一起開發的一個旅游地產,就因為當時里面有人不守規矩瞎摻和,非要換供貨商,東西又不行,最后鬧到□□出來協調,想不到吧。”
林回長得好看,聲音也清正,說起話來斯斯文文,一聽就讓人忍不住信服。劉弘瑞心虛,這會兒見林回神真誠不似作偽,原本只有六七分真的話到了耳朵里也自升級為十分。只見他頭上冒汗,張了又張,最后小聲道:“那賀總這工作量大了。”
林回狀似無奈:“是呀,我們也只能配合他,項目上的大小事,總歸都要過一遍他耳朵的。”
劉弘瑞連喝了兩大口茶,沒吭聲。
林回心里暗自發笑,給劉弘瑞續上茶:“款的事,你別急,我們跟王局也好多年的了,等我明天跟地產那邊核實清楚,沒什麼問題我就盡快催人辦了。”
劉弘瑞連連搖手:“沒事沒事,這點小事不勞煩林總,不急的。”
“賀總這人嚴格,他什麼都要做到最好,程序上自然也繁瑣點。別說我們了,連一些老合作伙伴都說他太吹求疵,恨不得不要合作了,所以請你理解一下。”
劉弘瑞連連點頭:“不敢不敢,就是因為賀總高標準,才有了萬筑的高品質嘛。我這點小事也別單獨拿出來麻煩賀總了,正好跟地產李總那邊還有點收尾的工作要做,咱們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要是都像劉總你這麼好說話就好了,萬筑這邊大小項目也多,合作得好,以后多多益善,我們也放心。”
“那是肯定。說實話,我來,其實就是想約林總你吃個飯,其他都是次要的,大公司手續多點很正常,我們全力配合,不著急。”說完他看看手表,站起,“正好我這邊還約了別人談點事,那就不耽誤林總了。”
林回趕站起來,一邊手示意送他一邊說道:“是我耽誤劉總了,你忙,你忙。那這樣的話,我這邊就按你說的,先這麼著?”
劉弘瑞懇切點頭:“一切按萬筑的流程來。”
林回笑了:“合作愉快。”
送走劉弘瑞,林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不太想,干脆坐在沙發上看起了手機,連賀見山走進來都不知道。等到他注意到對面有人坐下,賀見山已經開了口:“吹求疵?”
林回一愣,隨即明白他是聽到剛才的對話了。賀見山語氣沉穩,他一時間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正經發問,只覺得尷尬極了:講老板壞話被老板抓現行,這算什麼程度的社會死亡?
“只是一種話。”林回佯裝鎮定。
賀見山還想說什麼,卻看見對面紅得實在有些顯眼的耳尖。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帶著林回出去應酬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紅著耳朵挨個敬酒。
那時候的林回真是太青了,什麼也不懂,去飯店的時候見他吃了冒藥便憂心忡忡勸他不要喝酒。然后他從洗手間出來,看見林回站在安全通道口跟人打電話,急培訓酒桌禮儀。從賀見山站的位置,恰好能看到林回嚴肅的面龐,對面說一句他就重復一句:“……噢,噢,敬酒時酒杯要比對面低一些……”
對面說了什麼,他又笑了起來:“我這不是怕丟學校臉嗎?我好歹也是名校出來的,而且又是這麼大一公司,可不能因為一點小失誤讓人給小瞧了。”
飯桌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不勸酒也不鬧酒,賀見山不喝酒不會有人說什麼。偏偏林回也不知道從哪看了什麼酒桌文化科普,怕自己一個小兵卒子也不喝的話會顯得很沒禮貌,于是電話培訓完畢就上崗,謙虛地敬了個遍。
一杯下肚,林回臉上立刻燒了起來。賀見山看得分明,想讓他回來,但是這敬酒一旦開了頭,就沒法中途結束。等到一圈下來,林回意識還算清醒,臉上卻是不能看了。他自己倒是沒當一回事,飯局結束回去的路上還安賀見山:“沒事,賀總,我在學校和同學喝過,我這人就這樣,一喝就上臉。”
賀見山看了他幾眼,沒吭聲,只待司機放慢了速度。而林回就在不斷搖曳的城市的燈里,慢慢睡著了。
從回憶中醒來,賀見山意識到他最近對林回的關注度有些高了。可能是因為林回確實跟了他太久,又或許是最近清閑了些,他才有空想些七八糟的。他看了一眼手機,忽略剛才的話題,轉而問道:“下周五晚上我有安排嗎?”
林回一秒正襟危坐:“下周三要去麓城出差,周五早上10點40的飛機回來,晚上暫時沒安排。”
“周五晚上6點,約閔總吃飯。”
賀見山口中的閔總是藝嘉影視的CEO閔佳,才貌雙全的強人。功的事業向來都是焦點,更何況閔佳這樣長得漂亮,還是在娛樂圈打拼的,更是聚集了眾多目,常有人開玩笑說拍閔佳的狗仔比拍手下的藝人還多。萬筑經常和藝嘉的藝人合作,一來二往,賀見山和閔佳也就悉了,關系一直不錯。有傳言閔佳傾心賀見山,確實也曾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欣賞認真工作的男人,曾有好事記者就此事采訪過賀見山,賀見山不置可否。
林回一頓,隨手拿出筆記在一張紙上:“好的,還是在小南軒嗎?一共幾位?”
“花園餐廳,就我們兩位。”賀見山遲疑了一下,又補充道,“再幫我訂兩張電影票。”
林回的手停住了。
他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賀見山說了什麼:花園餐廳是京華市最出名的約會餐廳,電影是吃完飯要一起去看的,賀見山請閔佳吃飯,然后一起看電影。
這不是一次商務宴請,這是一場約會。
在擔任賀見山助理的這些年里,林回幫他安排過很多私人行程,其中不乏和單獨吃飯。他也曾經猜想過某一個會不會為賀見山的朋友,或者他是不是也像自己聽到的某些名人八卦那樣,有固定的紓解的伙伴,可是這些似乎都沒有發生。
就像他跟庭說的那樣,賀見山的時間很,心里只有工作。
在林回喜歡上賀見山以后,他其實是樂見于此的。工作像一個皂泡,把他和賀見山圈在里面,讓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助理,也可以短暫卻明正大地擁有他一會兒。偶爾,林回也會惶惶不安,仿佛午夜等待樓上另一只鞋子落下的人,不知道何時響起“啪”的一聲,讓這個皂泡瞬間消失。
現在,這只鞋子終于要落下了嗎?
林回有些無措,他想到庭那句“耗到他結婚指不定婚禮都要你來辦呢”,忍不住口而出:“您,婚禮上喜歡什麼花?”
“什麼?”賀見山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林回像是忽然傻了,他的腦子提醒他應該立刻閉,但是卻不控制,結結道:“前、前兩天去8樓,在茶水間聽到一群孩討論婚禮用花,就,好奇,問一下——”
賀見山覺得這個況有點詭異。
在這個接待室里,他和林回討論過集團的運營和管理,討論過幾十上百億的項目,而就在幾分鐘前,他們討論了接下來的工作安排。他們可以在這個接待室討論任何一件事,唯獨不該是婚禮上的花。
這是一個私人且不合時宜的問題。
可是他的助理看上去很想知道答案。
“白玫瑰。”長久地沉默之后,賀見山低聲道。
林回攥了手中的筆,忍不住想:真好,我也喜歡白玫瑰。
而后,他深吸一口氣,出一個只屬于林助理的無懈可擊的完笑容:
“賀總,下周五我會幫您都安排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本來應該昨天更三章來著,后來被屏蔽了就只更了一章,今天雙更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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